炎靖一笑:“有你在,教出的自然都是賢才。”
林層秋淡淡道:“蒙先帝不棄,忝為帝師,至今也近十載。臣教的是仁道,陛下行的卻是王道,”他微微一嘆:“臣並不是說陛下行王道不好,治國平天下,需要的正是陛下的王道。臣只是想說,教習在師傅,但體悟在各人。孩子們將來心性才德究竟若何,臣實在不敢確言。”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握住炎靖的手:“陛下,您初登帝位那一年,拉著臣上了勘天台,對臣說:凡朕欲得之一切,朕都要握之於手。這句話,臣一直銘刻在心。人生在世,若能把握住自己最在意的東西,那麼無論身處何地,無論尊貴如帝王還是卑微如乞人,心底都是一樣的歡喜平和。”他的語氣越發溫和清淡:“臣一生至願,便是天下安定百姓和樂。所以臣入朝為官,輔佐陛下,一路走來雖艱辛勞苦,但臣看著陛下英明有為,天下在陛下的治理下一日日地昌盛,臣心中便是無限的歡喜。臣希望孩子們也能與陛下及臣一般,走他們自己想走的路,”他側過臉來深深凝視著青年帝王:“無論是廟堂王侯還是布衣山林,他們都有權利去選擇。畢竟,有很多東西,是身為帝王就要失去的,但也許,卻恰是他們最想要的。”
炎靖看著他的眼睛。這雙眼睛,他看了十年。泓泓秋水裡的清澈淡靜,十年來不曾有過絲毫的改變,就如這雙眼的主人一般,任滄桑變遷,他,永遠都是當年梨花樹下,一笑傾心的人。帝王之路荊棘遍佈,他陪著自己一路走來,用他的智慧他的心血輔佐甚至是保護著自己,回首再去望來時路,已是蘭澤芳草無限美好。
不由自主,輕輕吻了吻他的血色淡薄的唇:“層秋,朕懂你的意思了。朕答允你,給孩子們選擇的權利,也給他們被選擇的責任。”他收回撫在林層秋腹上的手,雙手緊緊環住林層秋的肩,他的胸膛緊緊貼住林層秋的脊背,感覺著懷裡人的心跳從那單薄的脊背透過來,一下一下,彷彿就跳在自己的心上:“層秋,其實朕並不在乎孩子。朕在乎的,只有你;朕最想握住的也只是你的手,一生一世,來生來世。”
林層秋靠在炎靖的懷裡,望向窗外長天,無星無月,暗沉一片。炎靖的胸口耿耿熾熱,但未及溫暖他的心,已叫悲哀湮滅。
※※※※z※※y※※b※※g※※※※也許,分,也是一種緣分————————————————————
流年暗轉,暑氣一日日淺了下去,晴天遼闊,漸漸顯出秋日的幾分高遠來。
這一日,炎靖在御書房處理政事完畢,就往太液殿來。近了內殿,就遠遠瞧見林層秋端坐桌前,手中執著卷冊正凝神細看,桌上還堆著厚厚一撂的卷冊。
此時,天已近暮,夕暉斜鋪,將林層秋一身白衣鍍上淡淡的金紅顏色,襯著這暈暈暖色,他的容顏愈發顯得清麗端妍,美不勝收。
炎靖卻微微皺眉,輕聲呵斥侯在外間的蘇福:“朕不是叫你看著層秋,要他安心靜養,不可操勞?他怎麼不是在床上歇著,卻是在那看書?多久了?”
蘇福滿心冤枉,卻不敢申辯,只跪著告罪:“奴才不敢違抗聖命。林相午後一直在床上歇著。後來潛輔來了,又帶了這許多策論來。林相與他談了半個多時辰,興致很高。潛輔走後,奴才勸林相歇息,但林相說精神甚好,非要看那些策論不可。奴才勸說不過,只好——”
炎靖擺擺手,步入內殿。
林層秋一向警敏,此刻卻仍捧卷細讀,唇角笑意微微,微垂的長睫下隱隱可見流光熠熠。
炎靖走到他身側,輕輕咳嗽一聲。林層秋這才從文章中醒覺過來,喚了聲陛下,忙要站起身來。
炎靖輕輕按住他肩頭:“坐著罷,小心身子。”說著從他手裡將卷冊抽了過去,隨意翻了翻:“什麼好文章,叫你看得如此入神?”
“陛下,不僅是好文章,更是好人才!”林層秋滿面笑意,迎著絢麗霞光,無限容華:“這次各州府擢拔推薦帝都的官吏,陛下讓吏部出的是關於百姓生益的題。這個題出得極好,所以臣私下託了潛輔,讓他請京中各部官員也就題做些文章上來。潛輔方才與臣談了此事,說其中一人的文章尤令人激賞。臣方才仔細看了,果不其然,有宰輔之才!”
“哦?”炎靖將手中策論展開,最左下有一行小字:戶部陳桐。“陳桐?可是孝江賑災的那個?”
林層秋微笑頜首:“正是。臣原先覺得此人性情嚴明品格勤廉,又長於上下溝通營轉排程,所以向陛下薦了他去辦孝江賑災的事。臣原是屬意讓他在吏部頂個缺,陛下卻他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