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坐下:“林相知道我會來?”她看得出,方才林層秋看見她,只有欣喜,並沒有震驚。
林層秋微笑點頭:“娘娘來了,拙塵大師必定也來了。”
趙葭韞笑了:“林相所料不錯,拙塵也來了。陛下已於昨夜抵達江北鳳嶽大營,此次向州一役,勢在必得,我們是隨他一起過來的。”
林層秋聞言不喜反憂,微微蹙了眉頭:“陛下缺乏水戰經驗,御駕親征對大將軍反造成束縛,為何不讓安王過來?潛輔他們不曾勸諫過嗎?”
“陛下讓安王留守帝都,自有他的考量,林相儘管放心。”趙葭韞的眼中光彩熠熠:“葭韞這就讓拙塵大師進來,可好?”
林層秋微微點頭。
走出屋外,趙葭韞對侯著的二人點點頭:“他氣色很差,但精神尚可,你們進去罷。”
拙塵二人快步而入,趙葭韞卻斂著衣袖,慢慢步下階來,眼見綠葉蔥蘢長天碧藍,她卻黯然嘆息。
林層秋倚榻沉睫,心中轉過無數念頭。自來向州,一直期望炎靖能夠冷靜面對局勢,如今看來,終是破滅。事到如今,自己唯有竭心轉圜,了卻君王天下事。
主意一定,心思清明。抬起眸來,正見拙塵立在榻前,不由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見屏風後轉過一個沙彌來,痴痴看著自己。
剎那之間,一切俱不能見,只能望著那一雙眼。
過往流年,春風秋雨——
瓊林宴上孤寂沉鬱的眼神——
拉著他衣袖說:層秋,朕喜歡你——
勘天台上,握住滿天星斗的少年回首一笑——
重重紗縵後,熾熱地抱緊他,流著淚說:對不起——
正山封禪臺上,杯酒祭蒼天,對身後的人說:朕要做千古一帝,層秋你就是千古一相——
太液池前,碧葉接天白荷風舉,擁他入懷,密密吻著他的鬢髮——
車簾一挑,帶著霞光萬丈,如他生命中的朝陽,輝煌而至——
雪白的宣紙上,和字與讓字緊緊相連,仿若兄弟相愛相親——
他的半生,浮光掠影俱都沉在那一雙眼裡。縱然滄海桑田逐世變遷身化白骨白骨為灰,他也不會錯認那一雙眼。
林層秋的骨子深處一時生出無盡氣力,竟能掙扎坐起,微微伸出手去,喚了一聲:“陛下——”
屏風邊的沙彌渾身一震,箭步奔到床邊,一把握住林層秋的手,已是雙淚長流:“層秋,朕錯了——朕錯了——”
拙塵望了望林層秋的氣色,往一旁香爐裡扔了些甘菊、菩提子進去,香氣透散出來,混著淡淡的木樨香,寧靜沖淡,令聞者不由心氣平和。
林層秋反握住炎靖的手,指掌間溫暖源源而來,骨子裡突生的氣力卻又似被驟然抽盡,跌回迎枕裡,面上初初生出的一點紅暈又驀地褪了去,只餘下清白一片,分外沉靜。微喘著道:“陛下萬權之身,實在不該輕涉險地。”
“朕不是輕涉險地,”炎靖緊緊握住林層秋的手。這雙手一向低溫清涼,每次握在手裡總讓他心平氣定,比三伏天喝下那冰湃過的梅子湯還受用。如今卻冰冷如簷上秋霜,沉沉透著死氣。“朕的魯莽已經害了你一次,朕決不敢再來第二次。朕是思前想後,把一切都安置妥當了才來找你。帝都有安王潛輔,萬事無虞。人人都道朕御駕親征,決料想不到朕居然會剃了頭髮來了向州。”
林層秋這才注意到炎靖光溜溜的腦袋,容貌也甚是陌生,只一雙望著自己的眼睛還是從前模樣。知他為見自己必定犧牲良多,心下嘆息,道:“江北那邊,陛下可有安排?”
炎靖忙不迭點頭:“朕這次帶了兩個人,明一個是鳳群,另一個暗的就是陳桐。朕過江來,就由陳桐假扮朕,有鳳嶽鳳群蘇福幾個人周全,萬無一失。朕不善水戰,若真在軍營,反是掣肘。陳桐既得你稱讚,必定有過人之處,對戰事或許有些助益。”
難得聽到炎靖如此冷靜視事,林層秋心下淡淡歡喜,微笑道:“不拘品級,知賢善任,正是帝王用人之道。只是臣子們的舉薦固然要認真聽取,但考察決斷之根本卻在陛下。朝廷任人切關百姓福祉,不可不慎之又慎啊。”
若在往日,炎靖興許又要打笑他好為人師,此刻卻微微點頭,輕輕應了聲:“朕知道了。”尾音已經帶了些哽咽,垂下頭去,一滴淚就滾燙地落在林層秋手背上。
林層秋見他如此,心下也甚是難過。但兩人劫後重逢,許多事只有留待日後慢慢開解。
炎靖又道:“朕已經把慎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