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著桌臺上那隻青銅雄鷹,長長地吸了一口,又從兩個鼻孔濃濃地噴出。突然把桌面一拍:
〃這樣吧,那就先讓公安局把楊乃剛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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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表明,邱日照所領導的縣委,雖貌合神離,但還是有戰鬥力的。想到兩三天前人事局長楊乃剛被捕,還真有點讓人不寒而慄。小小的幾張小字報,落得個堂堂人大副主任被抓,而且市縣的報紙、電臺都稱之為〃終南的黑旋風〃,說什麼壞人從背地裡扔黑磚,誣陷一大批黨的幹部云云。公捕會上的氣氛更加森嚴恐怖,公安、檢察院、法院、武警部隊在臺下整齊劃一,嚴陣以待。當空架起的高音喇叭聲嘶力竭,縣上幾個主要領導在露天看臺上輪番講話,皮大衣都敞開著,聲調高了又高,噴出的白氣熱浪滾滾,把過去對付階級敵人的帶勁話語全用上了,場面讓人異常地緊張和解恨。楊乃剛及其同夥簡直成了過街老鼠,首先發現小字報並報告縣委的人當會受到表彰。據說縣委起先還想命名他們為共和國衛士之類稱號,後來上級沒批,說是不好定性,給個先進群眾代表算了,來年考慮選個人大代表或縣政協委員什麼的。邱日照在公捕大會上講,專政的武器絕對不能丟,廣大幹部群眾的眼睛要擦得雪亮,對有意和共產黨對抗的人,不管是誰,都要嚴厲打擊,而且要一網打盡。只有把這些壞人清除了,我們才能集中精力搞建設,同心同德地貫徹中央精神。講話中間,閻成雲副書記不時高舉雙手倡導鼓掌,楊乃剛面如死灰、雙腿哆嗦,就像押赴刑場一般。這個大會全縣各級幹部都整隊參加了,大家屏心斂氣,都有一種猴子見殺雞的感覺。會散後,幾個幹部私下聊,說這簡直是搞〃文化大革命〃嘛,真是一朝權到手,就把令來行。這楊乃剛也活該如此,民間有一句土話叫〃日驢就不怕驢踢〃,你怕事就別惹事,虧你當年還從京城警衛部隊轉業,上次他邱日照開幹部大會聲討你們,你楊乃剛就應該搭車上京,找老上級反映終南縣打擊報復反映問題的幹部,他們完全是用〃文革〃的方法搞群眾運動,造假聲勢,壓制意見。如果沒有鬼,他們為什麼這麼緊張?就拿你邱日照來說吧,你從省上下派時不還是隻住了個套間公房,孩子上學,妻子病休,家裡就個十四寸彩電,連個冰箱也沒有。可在終南幹了不到兩年半,憑什麼住上三室兩廳一百多平米的單元房呢?而且擺設裝修都是一流,僅裝修一項,沒有五六十萬元怎麼起來?在去年春節前的一次大會上,你做書記的當眾提示幹部們不要亂拜年,更不要胡送禮。說什麼忙一年了,縣領導也和大夥一樣,就想春節在家裡休息幾天,結果怎樣?提示反倒成了提醒,不要亂拜,咱就打整頓拜;不讓胡送,就專給領導送,不收禮了,就乾脆送錢零幹。拜年的風氣一下子高漲,從臘月二十五到正月十五前後,登門送禮的縣鄉幹部一撥又一撥互訪個沒完。有人送東西穿著呢子大衣、背上像背了一口鍋。把單元走錯、東西送錯的也大有人在。其他單元樓層的人也時常共享,笑而納之。王法副書記是常務,拉單子選拔任命領導幹部,春節期間人雖躲了起來,送禮還是阻不住,從開始送菸酒、牛羊肉到後來送紅包。曾有一次家裡人把一干部送來的香菸在一商店寄銷,煙盒裡竟夾了三千元現金,讓代銷店香了一口。日後家人索性背過他讓外孫女專門開了一個商店,專賣送來的東西,有人不惜買來又送去,變相讓他家搞純收入。有人送禮起先惟恐領導不收,不拿提包,禮物用簡易塑膠袋裝著,見人家客氣推辭,趕忙拔腿就走,還有下樓不小心摔斷腿的。有的人咬牙買了貴重禮品送上,卻看到領導家人嫌禮薄鄙夷的眼神,下樓梯就罵他們心狠。
這事曾被絳水鄉的何岸聽到,他寫了一首詩在縣報上登了,卻招來了區委焦彬書記懷疑,報告了王法。王法書記藉著下鄉檢查工作,到絳水鄉詢問何岸詩裡指誰?何岸說是虛構的。王法就說,你是黨的基層領導幹部,要自覺維護黨的威信,不能用文學作品敗壞黨的名聲。何岸就使開了文人性子,說,我是虛構的,如果有哪些領導臉上發燒,那就算干預生活吧。王法提醒何岸要注意,這樣發展下去不好,這叫影射黨。何岸說,王書記啊,在官場上你懂,在文學上我懂,咱倆沒有必要互相找不愉快。王法嘴張了兩張,嘆息了一聲,尷尬地走了。
走後何岸就想,他當書記的是來找尷尬的,如果讓他高興著走了,那尷尬這詞還有什麼用場!世上瞧不起的人是相互的,文化人咋看著官僚氣十足的人飛揚跋扈,典型的農民起義軍模樣,是和劣等軍閥、地痞差不了多少的;而官僚們看文人,就像看自己養了一條狗,可以咬他人,把自家門,可以玩賞,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