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漸昏黃的陽光的照耀下,傍晚溫暖和煦的島風,掃過了克拉蒙特的每一處原野。
不列顛的夏天從來都不是酷熱難耐,再加上此時已經是夏秋相交的時節,綠草茵茵的原野和郁郁青青的森林,將整個鄉間都點綴得舒適宜人。
然而,在如此難得的舒適宜人的氣氛當中,克拉蒙特鄉間的一座別墅裡卻環繞著令人不安的愁雲。在傍晚中休憩的佃戶和鄉紳們,看著一個個行色匆匆的人影從這座別墅穿梭不停,於是紛紛開始竊竊私語,權當做閒暇時間的消遣。
“聽說那個老人熬不過去了。”在觀察了許久之後,一位鄉民對自己旁邊的人們說,“從上個月起醫生就不停來來回回,前陣子他還出來散散步,現在都不見人影了,看樣子怕是快要不行了吧……?”
“呵,那還真是可憐啊……”旁邊人隨口回答。“都這樣一把年紀了還得死在他鄉……”
“總比像可憐的路易十六那樣好吧。”一位鄉紳模樣的中年人聳了聳肩,絲毫不介意自己向一位大人物開了一個相當惡意的玩笑。“至少他還是壽終正寢了不是?”
“哦……”
沒有哀傷,也沒有興奮,只是隨口說一句而已。
雖然人人都知道這間別墅裡隱居著舊日的法國國王,但是在這些不列顛的鄉民眼中,也不過是傍晚乘風時的一個小小的談資而已,用不了多久就會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旁人的概嘆。當然無法傳入到那間鄉間別墅當中了。
事實上,正如外人所猜測的那樣,此時的別墅當中瀰漫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氣氛。僕人們神色緊張,不停地走來走去,連相互間的交談都極少出現。
這股無言的暴風的最深處,是二樓的一間臥室。此時,這間臥室已經圍滿了人,卻異常地寂靜,沒有一個人交談。
這些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躺在床上的那個老人身上。
這個老人,雖然已經病入膏肓,但是他的神色倒還正常。只是閉著眼睛,彷彿只是在沉睡。
一位頭花白的婦人坐在他的身旁,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眼中不停地流著眼淚。只是以一種莫大的毅力剋制著自己。以免哭出聲音來。
這位老婦人,正是法國的前王后,而這位老人,自然就是法蘭西前朝國王路易-菲利普一世陛下。
誠如小特雷維爾公爵所斷言的那樣,這位前國王已經昏迷了好幾天,行將就木了——實際上,按照醫生的斷言,他甚至可能活不過今晚。
自從醫生告訴王后他們已經無能無力之後。雖然苦痛但仍舊保持著尊嚴的王后,客氣地向醫生最近的辛勞道了謝。然後就開啟了他們,自己陪伴到了丈夫身旁,準備目送丈夫離去。
他們的感情很好,自從18o9年結婚了之後,半個世紀的婚姻裡他們一直恩愛甚篤,生下了十個孩子。雖然後來貴為國王,但是他也不曾鬧出什麼風流韻事。如今他們早已經兒孫滿堂,這些兒孫正圍繞在他們的身邊。
他們一起歷經了不知道多少風風雨雨,然而如今卻要迎來上帝註定的別離。
雖然心裡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結局,但是王后心裡仍舊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她緊緊地握住丈夫的手,儘管想要在兒孫面前表現出有尊嚴的模樣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使她如此肝腸寸斷的,不僅僅是和丈夫的別離,而且還是告別的地點。一位法國國王卻要在英國告別人世,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別樣的嘲弄。
我的丈夫,不應該死在英國籍籍無名的鄉間的,他不是為了法國做了那麼多事情嗎?如果不是被那些人給趕了出來,他也不會這麼快就離開吧……王后忍不住這麼想,眼淚也流得更加急促了。
她為丈夫所蒙受的屈辱感到怨怒,更為自己家族所遭遇的一切感到忿恨。
“陛下……”在這種難言的悲傷的促使下,她拿起了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眼淚一滴滴地落了下來,但是她渾然不覺,“那個民族有負於你,上帝定會讓他們萬劫不復!英國人也好,俄國人也好,德國人也好,一定會為您、為上帝踐踏這個民族,讓他們償還自己的背信棄義!”
彷彿是從最深處的深海當中浮上來似的,在一片朦朧的漆黑當中,昏迷中的老人感受到了意識的微光。
他微微睜開了眼睛,眼前卻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什麼也看不清,只有手上不停地傳來微涼的觸感,能夠讓他感受到一絲尚在人世的證明。
我還活著啊。
迷霧之中漸漸泛起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