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不就是貴族嗎?”莫里斯小聲說了一句。
男爵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中既有些對他不開竅的嘆息,又有一點點的不屑。
“我們雖然有爵位,但不是貴族,德-博旺先生,你必須明白這一點。你的父親花了三十年時間,才使得你有資格在姓氏前面加上一個標綴,然後自稱自己是個貴族,但是這種‘貴族’又有誰會當真呢?你的祖上並不高貴,沒有半點值得誇耀的血統,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在泥裡打滾,我們要敢於而且樂於承認這一點。直到你爺爺那一代,才聰明到知道怎麼樣才能更好地在給軍隊供應的葡萄酒裡面摻水而不讓那些大頭兵無法忍受。從那一天起,他就夠資格去當個貴族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你以為那些有個好姓氏的貴族子弟和你一起四處遊手好閒就是把你當朋友了?你在他們眼裡永遠只是一個會走路的錢袋子,僅此而已!而且學他們有什麼好的?整天尋歡作樂、賭博揮霍把家產敗光。最後去娶個有錢寡婦就是你眼中的幸福人生?”
被父親如此嘲諷,莫里斯有心反駁,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來。只是悶悶地低著頭忍受著新一輪的訓斥。
看著已經老實起來的兒子,銀行家慢慢消了氣,口氣終於放緩了。
“你很走運,你有幸成為我的兒子,能夠時時聽到我的教導,這些道理平常別人出十萬法郎我也不會對他們說半個字呢。我真搞不明白你,明明生在這麼好的時代。又有這麼優越的地位,怎麼就一點都不肯開竅。”
他從旁邊的單據裡面隨手抽出了一張紙,然後指著這張紙對自己的兒子說。
“你知道嗎?我現在在這張紙上籤下這個名字。回頭就會有許多人在轉瞬間傾家蕩產一文不名,有些人會因為負債累累而進監獄,有些人甚至會去自殺。但是我……不在乎。巴黎是金融界中最滑頭最危險的地方,作為一個銀行家。我們既要提防市面上流通的無效票據和靠不住的證券、研究怎麼給那些信用良好收益穩定的人或者產業放款。還要去研究怎麼讓人一個字兒都不剩地破產,這是我們的職業,是讓我們能享受今天的生活所必要的工作。我從不憐憫失敗者,破產就是他們自己對自己的犯罪,愛死就去死吧!我不在乎。”
銀行家一邊說,一邊在單據上用流暢地字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隨意地扔到一邊。
“你是我唯一的兒子,蘿拉雖然聰明。但她終究是個女兒,會嫁給別人家的。這份事業最後只能傳給你。而你,總有一天你會接過我的這支筆,繼續我給我們家族開闢的道路,這種前景,不是要比和那些狐朋狗友整天遊手好閒要強百倍?明白了嗎?”
莫里斯感到父親的說教終於要結束了,心中暗喜,然後馬上回答。
“我明白了,父親!”
至於到底明白還是不明白,只有天知道了。
“你明白就好,回頭好好去辦那些我交給你的事務。”博旺男爵已經恢復了平靜,“說吧,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別拐彎抹角的,我現在沒什麼時間。”
莫里斯沒來由的又是一陣緊張,他不太敢問,但是……一想到那一抹令百花盛開的微笑,他還是狠下了心。
“聽說您和特雷維爾公爵在洛林省的礦山有合作,現在不知道收益怎麼樣了呢,父親……”
越問,他聲音越低,因為他發現父親又重新凌厲地看著自己。
出乎他的意料,一貫冷靜的父親,此刻不但失去了平常的鎮定,而且幾乎是勃然大怒起來。他原本溫和的面孔瞬間褶皺起來看上去有些猙獰,原本粗粗的脖子看上去似乎更加粗了一圈。
“怎麼!我倒養了個好兒子,這麼快就學著來幫著外人挖老爹的錢了嗎?是誰叫你來問這事兒的?”
父親恐怖的視線,讓莫里斯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
“父親……父親……我只是……我只是隨便……隨便問問……而已,您不要當真……”巨大的恐懼之下,他說話聲都發抖了起來。這種情況下他當然不敢回答自己是為了誰來問的。
“不管是誰讓你來問的,你直接告訴他,這件事我自有計劃,而且專案雖然之前有了一些挫折,但是現在進展很快,就會有收益了,很快!明白了嗎?”博望男爵的音量並不大,但是仍然讓人寒意陡升,“現在你得到答案了,滿足了吧?出去!”
“好的,父親……”
看來只能得到這個答案了,莫里斯在心中哀嘆了一聲,然後近乎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