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妹妹。“誰寫來的!”他低聲喝問。
“瑪麗-德-萊奧朗,萊奧朗侯爵的女兒,我最好的朋友。”他的妹妹低著頭回答,語調低沉,“她前陣子被送到了布魯瓦,我給她寄去了信,今天才收到她的回信。”
【布魯瓦是巴黎西南一百三十公里左右的一座小城,此城有一座加爾默羅派的修道院,在17-19世紀,為了避免嫁妝支出,有許多法國貴族將自己的女兒送入此修道院出家。路易十四的著名情婦德-拉瓦利埃公爵夫人從1674年起也曾在此地隱修終老。】
聽到這個回答夏爾總算鬆了口氣,然後繼續看了下去。
“……你的來信多麼令我感動!我懇請你以後一定不要忘了我,多多給我寄信,跟我講講外面的事,這將是我最大的樂趣!
我的朋友,所以你看,如今我過著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啊!一天睡不了六個小時,早上起來做早課,有些人就這麼跪著打起瞌睡來,搖搖晃晃的。吃完早點——你們這些巴黎人怎麼可能想象我們吃的是什麼!——然後繼續清修。
整整的一天,除了無聊我們什麼都沒有,但是你不要誤解,這絕不是說我們沒有工作可做。實際上,為了讓我們感覺到自己還活著,我們的工作多得很:私人的衣物全要被收走,我們要自己縫補衣物。我們一遍又一遍地讀書,當然全是神學方面的書,全是一些過時的廢話,連讀的人自己都不信。我們還會去做聖餅、聖物盒,畫聖像……
我的那些前輩們,個個都已經被時光摧殘得人老珠黃,而且已經喪失了對人間的一切希望,整天按部就班地生活著。是的,活著,僅此而已。一想到過得不久我也將變得和她們一樣,我就不寒而慄……
我的朋友,你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現在的全部生活。人人說這是離天主和天堂最近的地方,可是我要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可活在地獄!願上帝寬恕我的狂妄吧!
落到如今的地步,我不怪任何人,這是命運賜予我的災禍,我只能默默忍受。在如今的世道上,只有一種刑罰比身為貴族而沒有錢更重,那就是身為貴族的女兒而沒有錢!在如此大的罪孽之下,除了默默忍受,我還能怎麼辦呢?
可是,我的朋友,在給你回信的時候,此刻我內心中卻有一隻嫉妒的毒蛇在啃噬著我們的友誼,求你原諒我吧!明知道我們的友誼有多麼寶貴,但是一想到你將生活在多麼光明的世界裡,而我又將在怎樣的隱居中默默無聞地了卻一生,我就忍不住內心發疼,忍不住要嫉妒你。上帝寬恕我的罪惡吧!
我的朋友,原諒我吧,一定不要忘記我的囑託,按時給我寄信!
您最忠實的朋友
瑪麗-德-萊奧朗”
夏爾看完了,然後心裡大概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法蘭西貴族,為了不用給出嫁女兒所需的大筆嫁妝,素來都有將女兒送入修道院當修女的傳統;而在拿破崙頒佈《民法》,規定貴族其他子女享有和長子一樣的繼承權之後,這種舊習俗就愈發流行起來。為了儘量將家業保留在家族裡,貴族們更有動機將女兒送進修道院侍奉上帝——至少上帝他老人家不會來要求均分家產。
而芙蘭這位可憐的朋友,大概也就是因此被父母送進修道院了。
芙蘭緊咬著嘴唇,顯得心神不定。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很快她就會死的,讓一個巴黎的小姐過這樣的生活,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刑罰啊!”
“也許是吧。”夏爾平淡地回答。
芙蘭的拳頭很快打到了他的手臂上,激烈的動作扯起了薄薄的睡衣,露出了胸口的一大片白膩。
“你怎麼能如此缺乏同情心呢!”
“好吧,你想做什麼?”夏爾不想與她爭辯道德問題了。
“那還用說嗎?”妹妹抬起頭來看著兄長,湛藍的雙瞳中流溢位似可灼人的火焰。“我們,去把她救出來!”
“那你打算怎麼救呢?”
“我還沒想好。”芙蘭理直氣壯地回答,“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啊!”夏爾皺著眉,“也許我可以帶人衝進修道院將她帶走,但是那又有什麼意義呢?她將就此失去身份和家庭,從一個不幸走向另一個不幸……如果這是她父母的選擇,我也沒有辦法。”
“你一定會有辦法的。”芙蘭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兄長,眼中充滿了無言的信任。“無論什麼事,你都會有辦法的。”
夏爾沒有回答。
淚水慢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