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盤膝坐在白熊皮的王座上,雙目似闔非闔,始終一言不發。
夜落訖佔據甘州這些年來,已漸漸接受了漢人的一些生活習慣,雖然他在城中還沒有氈帳,不過早已蓋了一座金碧耀煌的王宮,這王宮自然比氈帳住著舒坦,所以夜落訖大汗平時都居住在王宮裡面,那大汗的氈帳只是做做樣子,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踏進去一步了。
這座宮殿是漢人工匠建造的,不但富麗堂皇,而且攏音效果極好,阿古麗王妃站在庭中說話,聲音悠遠傳開,站在大殿每一個角落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有人出聲應和,自然有人出聲反對,站在阿里王子一邊的拔野古氏、同羅思結氏頭人們馬上就站出來進行反駁。
阿里王子不陰不陽地道:“目前圍城之軍雖已退卻,可楊浩的主力卻還在瓜沙那邊,焉知他回師途中,不會順手抄了我甘州城?以父汗的安危和我甘州城十萬軍民的性命打賭,這個賭注下得實在是太大了,七王妃可以不在乎,身為父汗的兒子,我阿里卻不能不在乎。”
阿古麗王妃十三娘怒道:“大汗之安危,甘州軍民之安危,我如何便不在乎了?”
阿里王子冷笑一聲,負起雙手,仰望殿頂承塵,悠悠地道:“父汗令你入楊浩軍營行刺,他們竟然識破了我們的計策,反而將計就計打了我們一個埋伏,他們營中主將能掐會算不成?而你……阿古麗王妃,既然被人識破身份,居然還可以從萬馬軍中從容逃脫,不傷分毫,這份本事,就更走了得了。
阿古麗氣得嬌軀亂顫,反唇相譏道:“楊浩營中,沒有人能掐會算,可是如果有人施計拙劣,人家還看不破嗎?我一個女子,假意投降,趁亂逃脫並不稀罕有,倒是阿里王子你,於亂軍之中受傷被擒,竟然還能隻身奪馬,逃出生天,這才真是不可思議。”
阿里王子大怒,嗔目喝道:“你言下何意?我是父汗的兒子,難道會背叛父汗嗎?”
阿古麗王妃十三娘把酥胸一挺,嬌聲反駁:“我是大汗的王妃,難道我會投靠漢人?”
“好啦好啦,如此吵鬧,成何體統!”
夜落訖斷喝一聲,霍地站起來,他在王座前緩緩踱了幾步,回首問道:“阿古麗,依你之見,本王如今應該怎麼做?”
阿古麗王妃急忙道:“大汗,若敵尚未至,咱們先已棄城而逃,威風掃地之餘,如何稱雄西域?如果讓楊浩順利得了這座空城,派一支兵馬駐守,咱們再想取回來,豈不是難如登天?如今宋國討伐麟府,正是我們的天賜良機。楊浩雖擁重兵於瓜沙,可是他的根基之地正受到攻擊,他豈能不急如風火地趕回夏州去?哪有餘暇再打我甘州。
依我之見,咱們應該令域內各部多籌糧草屯於甘州,據甘州而觀河西形勢。楊浩馳援夏州時,我們可以出兵抄他的後路,如果楊浩防範嚴密,不予機會,我們便可在他退兵之後,上下其手,對西路,扶助肅、瓜、沙、涼諸州不肯臣服於楊浩的權貴世家,煽動他們造楊浩的反,重現河西舊勢。
對東路,則可以觀望夏州戰事行色,楊浩雖然勢大,可是與實力雄厚的宋廷比起來,卻如狼搏雄獅,難有勝算,等到楊浩落了下風出現敗勢時,我們就可以立即進兵,趁他自顧不暇時吞併靈、興、順、定諸州,到那時,大汗就可取代夏州,成為河西霸主了。”
夜落訖聽的忤然心動:從一個眼看就要棄城而逃、流落大漠的亡國大汗,一躍成為河西霸主,有這個可能嗎?能抓住這個機會嗎?這樣的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亦……”想著想著,他的心漸漸熱了起來。
阿里王子怒道:“你的部落族人多在甘州執業工商,自然不想遠離。真是一個愚蠢的女人,為了你那些罈罈罐罐,就要讓父汗擔上無盡兇險不成?”
阿古裡王妃毫不示弱地道:“王子駐牧於貢雍之地,如今一味勸誘大汗棄甘州富庶遷居大漠,又是何居心,莫非你要挾大汗而自重?”
阿里王子聽了怒不可遏,猛地拔出彎刀,每指阿古麗王妃,厲聲喝道:“你敢挑撥我與父汗的關係?”
夜落訖大喝道:“夠了!在我面前撥刀霍霍的成何體統,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父汗麼?”
阿里王子急忙收刀請罪:“父汗,兒是因為一時激忿……父汗,你萬萬不可相信她舟話啊,留守甘州的風除……
夜落訖面沉似水,冷冷地道:“前番,我錯信了你,這一次,你還要我相信你麼?”
阿里王子怵而抬頭,待他看清夜落訖那雙冰冷的眸子,一顆心頓時沉落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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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