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棠看到,不禁心下黯然,而今,她連線受他這麼一丁點關懷都難以接受了。
他把竹篾做成的天燈輕輕開啟來,然後磨了磨墨,將筆蘸上墨汁,遞給她,“來。”
風挽裳從傷心的記憶裡回過神來,看了眼以油紙糊成的天燈,猶豫了下,然後,神色淡淡地蹲下身,攏袖,接過筆。
蕭璟棠幫她把燈放倒,讓她好寫些。
她拿著筆,卻始終遲遲下不去筆。
因為,想說的又何止一句,千言萬語都道不盡她這十年來的悔恨和思念。
蕭璟棠看她默默傷心痛苦的樣子,實在心疼,不忍心地伸手要拿走她手上的筆,“挽挽,實在難受,咱們就不寫了。”
“不,我要寫!”風挽裳堅定地出聲,早已紅了雙眸。
她重新提筆,對著天燈,這一次,堅定地落下,每一筆、每一劃都寫得十分認真,且痛心。
幾乎第一個字還沒寫完,眼眶裡的淚已抑制不住地滴落,落在天燈上,暈染開來。
啪嗒——清脆地落入蕭璟棠的心裡。
他現在明白了為何她每次提到小曜,她總是以‘他’自稱居多,而不敢承認是自己的弟弟。
也總算了解為何每次一提到這個弟弟,她總是痛徹心扉、悔不當初。
那夜年三十,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所以看得出來她與那婦人是認識的,卻沒想到原來她從來不是無父無母。
他的挽挽把心底的悲傷藏得好深,好深,讓他真的相信,她要找的那個人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讓他真的相信,她和她的弟弟只是走散而已。
卻原來沒想到,她執著要找的人,背後真相竟是那樣。
“小曜,對不起,對不起……”
落下最後一筆,風挽裳終於還是崩潰地哭了出來。
她揪著心口,看著天燈上寫的字,痛心疾首地親口唸了出來,淚水洶湧而出。
蕭璟棠被嚇到了,他拿走她緊捏在手裡的筆,丟開,心疼地安撫她,“挽挽,別這樣,他不會怪你的。”
“怎麼不會?怎麼不會?”她就像一個迷失的小孩,睜著淚汪汪的雙眼,“他之所以到最後會變成太監,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甚至可能死在哪裡,有沒有人收屍都不知道,都是因為我。”
“好,好……那咱們來把燈放上去,讓他看得到,這樣他就不怪你了。”他伸手為她拭淚。
只是指尖才碰到她的淚痕,她已疏離地別開臉,以袖抹去。
他的手頓在半空,指尖還感覺得到她淚水的溫度,可卻是刺了心的。
她就連如此傷心也不忘與他保持距離,早該知道的,他的挽挽只會忠於當下,安於當下。
滿心失落地收回手,嘆息,把天燈立起來,取來一顆松脂放進裡面的底盤裡,從火焰堆裡取來一根燃著小火的樹枝遞給她,“來。”
風挽裳接過那根燃著火的樹枝,認真地,誠心地輕輕把它點亮。
火光由小變大,直到將整個天燈徹底照亮。
然後,蕭璟棠拿走她手裡的樹枝丟回火焰堆裡,讓她扶著天燈一起緩緩抬起。
等到天燈一點點,一點點往上漂浮,他才說,“慢慢地,慢慢地放開手。”
依言,她慢慢地放開手,然後看著寫滿對弟弟的愧疚的天燈在手裡緩緩升起,越升越高。
她昂頭,緊盯著看,帶著無限愧疚和誠心,看著這個天燈往天上去,祈盼小曜真的能聽得見,看得到。
直到天燈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好一副良辰美景!”
身後突然想起陰柔冰冷的聲音。
風挽裳渾身一顫,愕然回身。
如墨的黑夜裡,他一襲月牙白錦袍舉著火把負手走來,走在雜草叢生的林中,也仿似走在紅毯鋪就的路上,從容、優雅,步步生蓮。
他怎會來?不是說今夜不回了嗎?
而他的身後,是霍靖等人正舉著火把迅速尋來,顯然,是他先行一步尋到這裡來的。
很快,他來到他們面前,站定,妖致的俊臉陰沉駭人,幽深的鳳眸,比今夜的寒氣更冷,比今夜的夜更沉;那張極為好看的薄唇卻是揚著似是嘲弄的笑。
她的臉泛白,心在顫,全身血液都在凝結。
因為知道,他誤會了!
“爺,妾身……”
“說,爺聽著。”他將火把往他們身後那堆火焰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