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呂尚的信沒來,木大頭家的花轎準時到了大門口。
累得腿腳不招地的喜貴,進屋就喪著臉:大人,木大頭家的人來接鳳竹了!
接鳳竹!站在一旁的太奶,她就楞了楞神。一雙眼珠子滴溜一轉,一想,對呀!咋把這茬給忘了!她撒腿就出屋,見誰問誰:看見鳳竹了嗎?
全府上的丫環、夥計、車把式,就連看家護院的問了個遍,都是搖搖頭:沒見她。
木家來的人催鳳竹上轎,太奶的屁股就更像著火了。匆忙跑進爺爺的屋裡,沒找到爺爺,倒是找到了奶奶。問:國山呢?
奶奶:他剛出去.
爺爺聽說木大頭派花轎來接鳳竹,他就毛了,挨院子去找.一面找一面想,一旦找見鳳竹,二話不說,就同她私奔,跑得越遠越好.
太奶和爺爺找遍了院子,甭說鳳竹的人,就她的頭髮,也沒有發現一根。這時爺爺的心一下子就焦了。他把鳳竹聯想到了四太奶,又從四太奶吊在彎脖棗樹上那一幕,聯想到了鳳竹去投井、跳河、服毒。這麼一擊,他的精神就完全崩潰了。他呆滯著一雙眼,沒有淚,沒有熾光,只有哀傷和悲愁,只有心在滴血,心在飲飲作痛.容在心底的,全是痛苦和思念。
當他滿心憂傷地飄進屋,一頭紮上床,欲哭無淚.在沉思,鳳竹美,她那張臉時常笑逐顏開,時常春風滿面。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那麼明淨深邃,那麼流光四射。她的心靈,美得待人和善,待人熱誠親切.在她的內心世界裡,沒有惡意、沒有中傷,沒有妒嫉和自私自利。可以說,她把一顆熾熱地心都掏給了爺爺,薰陶了他,感染了他,深深地愛著他。可是這樣一個心上難以割捨掉的人,她就這樣無聲無息,甚至是偷偷摸摸地走了。她的走,帶給爺爺的是孤獨、寂寞、哀傷和懷念,更多更多地,是盼望。盼望有一天,哪怕是在夢裡,能再同鳳竹姐姐手拉上手,訴訴心上的衷腸,吐吐心上的悄悄話語。這時爺爺的一顆心都落魄了,他把湧堵變成了嚎啕:鳳竹,你在哪裡……
鳳竹究竟在哪?這時甭說是爺爺,恐怕這個許府上所有的人,這個天下所有所有的人,都不清楚,只有鳳竹自己知道。
許府上的人都不清楚,那怎麼辦?木大頭派來的花轎等不急了。一位迎親的人就上來追問:太陽都過午了,新娘呢?
收銀子的時候太奶跑的快,到了這火燒眉毛的時刻,她不知夾著尾巴躲哪去了。太爺急得團團轉,無奈之下,只好實話實說:回吧,人找不著了!
幾頂花轎沒抬上新娘,空來空往。轎伕倒是輕巧了,可木大頭心情沉重得沒法解釋。酒席擺了個院裡院外,沒有迎來人,怎麼向邀請的客人交待?他正陪客人喝得喜笑顏開,一聽是空轎而歸,一口酒沒嚥下,就噎住了嗓子。白瞪起一雙大眼,勾了勾脖子:她媽那個巴子,這不是拿我當孫子耍!
一圈人滿臉上同情,心裡就笑了。哈哈,看他木大頭這場面咋收?
木大頭賴好辦法都有,為應付這點小事,他哪能丟自己的面子!端起斟滿的一碗酒,故意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嗐,看我這張臭嘴。又拍了一下碩大的光頭:我這腦袋也臭,聽去的人回來說,他許府上有喪事,咋能打扮丫環出門!
宴席照開,酒照樣喝,沒娶來鳳竹,只認倒黴。人一散去,木大頭就找來幾個打手,不僅是吩咐,而是再三叮囑:管他許家有喪有喜呢!去,花的銀子按驢打滾利,把債給我清來!
一夥人,腰上彆著飛鏢的飛鏢,短槍的短槍,氣勢洶洶。一進許府的大門,沒等看家護院的問個明白,拳的拳,腳的腳,就一頓亂掄。
喜貴看事不好,就上去勸,沒勸住,還捱了一槍把子.頭一流血,他捂著臉跑到太爺面前:木大頭派人尋上門來了!
太爺根本沒拿他木大頭當頭蒜,更何況是他派來的一個白丁?他木大頭算個屁,只不過就是長在那些什麼縣衙、小吏身上的一介皮癬.他要膽敢對周邊那些大戶動粗,輕者說,花點銀子找人把他趕出巴掌大的地盤;重了說,遇上了閻王爺,給哪個軍閥遞一張條子,高抬貴手便罷,一不高興,抽袋煙喝杯酒的閒工夫,就派上幾個兵丁把他活埋了。他帶喜貴一同迎出門,正好與那一干人走了個面對面。太爺冷瞟了一眼:哪來的一幫畜牲,敢來我府上撒野!
幾個虎背熊腰的莽漢平時兇,一聽太爺這口氣,倒沒脾氣了.個個軟得像柿子,異口同聲:來索債的!
太爺:什麼債?
他們交頭接耳一番,一個人吱吱唔唔:木大人買你府上丫環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