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裡,一般的權貴都不會在這裡胡鬧,她去世的時間尚短;再加上這幾年朝中各種動盪,大員們倒了一茬接一茬,那些囂張的過頭的早就被K下去了;剩下的哪裡敢頂風作案?尤其在鞏縣這種離開封不過二百里的地方,在縣城裡打個噴嚏,沒幾個時辰都能穿到皇帝的耳朵了;吃飽了撐的在這裡撒野啊!
當然,問題還是有的;當地倒是有一戶蠻牛掰的人家;據說是耕讀傳家的書香門第,姓陳,開過來出過四個進士十八個舉人,家中目前做官的人族人有五個,這家人持有的免稅的土地顯然超出了他們的份額,達到了一千八百畝——這只是連瑜透過政府備案的往年稅收情況推算出來的。
對此,王雲山並不覺得奇怪:“這算是比較老實的,別的縣城,一個縣有一大半兒的土地都在這些豪紳手裡頭。咱們這裡仗著有長公主在,這些年都比較安生……這陳家,也不過是這三四年才仗著近水樓臺偷偷佔了這些,還算少的”
連瑜的臉色差極了:“一千八百畝,這還算少的?整個國家,要被這些蛀蟲吃進去多少錢去!怪不得都喜歡當官,呵,一個四品官,一年的俸祿也不過是三百五十兩,滿打滿算也就是勉強夠生活,呵,原來都在這裡等著呢!不好好地琢磨正正路子來錢,把手伸到國家的錢袋子裡,這也算國家棟梁,統統是蛀蟲罷了!”
王雲山一臉尷尬,說起來,他自己家前陣子還動了念頭呢!老家的兄弟說不少人拿著田地投奔,讓他寫信跟當地縣令打個招呼,畢竟那個數量遠遠超過了他一個七品官可以免稅的田地數量。他當時猶豫了一下,然後沒同意。結果沒幾日皇帝便讓他主持本縣的土地清查工作,他心裡頭後怕死了:皇帝這番動作,擺明了是準備喂全國清查打前站,幸好自己沒犯暈:又沒啥後臺,頂風作案簡直是找死呢!
小小的一個陳家當然不足為慮,陳家最大的官兒也不過是在江南做同知,皇帝選這個地方做試點確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勢力最大的不過如此,要處理起來真不難。然而連瑜還是感受到了這其中的訊號:五品官而已,這還是離開封不遠的地方,那更遠的地方呢?更大的官員呢?
王雲山對這一家子蠻撓頭的,連瑜倒並沒有太緊張,他遞了個帖子過去,隨後登門拜訪,把情況說清楚,陳家如今的族長,一位曾做到從四品京官的老人立刻拍板:除了國家允許的份額,其他的全部清退!乾淨利落的讓人驚歎。
連瑜也投桃報李,並沒有難為人家之前的違規,反正就是所有過往全都揭過。
王雲山對事情處理的如此順利很有些驚訝,離開了陳家之後,他實在忍不住了,便問連瑜,難道他事先就猜到陳家會這麼配合?那可是他們家的根基啊!
連瑜聞言笑道:“什麼根基?長公主過世才幾年,他們得到這些地前前後後也就這三兩年罷了,況且不過就是不許他們佔國家的便宜罷了!想多佔地可以啊,照樣交稅就行……稅改之後,國家的稅率會下降,對於他們這些平日裡對佃農並不算苛刻的正經人家來說了,影響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大……況且——”
連瑜說到這裡冷笑道:“他們聰明著呢,這種人家的根基在那幾個當官的子弟身上,如果為了這些田地而損了那幾位的前程,才叫本末倒置!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話是白說的麼?一畝地的出產才多少?正經做官,官商勾結什麼的賺的才是大頭。農業是國家之根本,但從來不是國庫來源的大頭,也不是官員牟利的大頭。嗨,這就又扯到別的問題上了,罷了罷了,肯把地吐出來就行,別的我才懶得管,白白得罪人。”
王雲山與連瑜是同年,這年頭,按照潛規則來講,同年之間是要守望相助的,同一科的進士,天然的就是同盟軍,當然也有因為政見不合分道揚鑣的,但是再出現原則性分歧之前,這些人一般都會努力維持之間的關係,在這個過程中經常也會產生真正的友情:比如秦節跟連曾就是很好的例子。
清查土地只是第一步,皇帝派連瑜過來其實主要就是給王雲山撐腰的,他過來,其實也是代表了皇帝的態度,陳家這麼痛快地把田地吐出來,也是明白這裡頭隱含的訊息。有連瑜這尊大佛蹲在這裡,鞏縣這座小廟裡還真刮不起什麼妖風,清查土地的事情做得十分的痛快,連瑜呆了大半個月,估摸著沒什麼大問題了,便向王雲山提出了離開。
皇帝給連瑜的時間是一個月,但既然事情辦得差不多了,連瑜也沒興趣拖下去,對他來說,鞏義這鬼地方太苦逼了,他習慣了在大城市裡享受,這窮山惡水的實在不好玩—宴席上陪酒的姐兒一口鞏縣土話實在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