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躬身離開,留下皇帝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宮殿裡。 樂昌第一次和母親以外的人過新年,第一次有這麼多人向她祝賀,第一次過這麼奢華的新年,第一次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她感覺自己在做夢,可夢裡也從未有過這樣的美好。她不住地笑,哪怕在夢中也常常歡喜得流出淚來。她夜夜向孃親訴說自己的歡喜,要與孃親分享自己的快樂。 可是,才過完年,她的凜哥哥對她說:“我要納妃了。” 於是,天變了。 她呆呆地看著他,嘴角的弧度還是月牙兒一般,臉上的紅暈霎時退盡,晶亮的杏眼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至於凜哥哥怎麼納妃,納妃的場面有多熱鬧,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她把自己鎖在中宮,蜷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但是,作為皇后的她必須出席一些場面,她也由得宮女們擺弄。 宮女們說:“娘娘,穿這個。”她就穿這個。 宮女們說:“娘娘,戴那個。”她就戴那個。 宮女們說:“娘娘,大喜的日子,您要笑。”她就扯起嘴角。 宮女們說:“娘娘,您要對新貴人教導宮規。”她就一字一句地照揹她們教的話。 宮女們說:“娘娘,您要向皇上恭賀。”她啟口了,卻說不出一句,只是呆呆望著他。 然後她被宮女們扶下,回到中宮。 那個晚上,她的凜哥哥不是她的,是別人的。一個美麗的,高傲的,真正的大家閨秀。 那晚,她是怎麼過的呢? 她呆呆地坐在床角里,擁著被子,靠著牆,倚著柱。龍鳳紅燭高照,映得宮室一片喜氣洋洋。桌上喜酒菜餚滿滿當當地擺著。隱隱傳來外面的歌舞笙簫,到這裡來已經殘落不成聲。 她呆呆地坐在那裡,看著龍鳳紅燭漸漸消融,那對龍鳳流下滾滾熱淚,終於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喜酒菜餚漸漸冷卻,結了薄薄一層冰。外面的歌舞笙簫也漸漸消了聲,萬籟俱靜,只留得風吹燈籠的聲音斷斷續續。 她呆呆地坐在那裡,聽心跳一聲一聲,彷彿在等待它消失的那一刻。手指冰涼,那股冰涼慢慢滲入手臂裡,胸口裡,心裡,然後全身都是冰涼的。她一動也不願動,直至化作了冰雕。 她呆呆地坐在那裡,任由紅燭熄滅,宮室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一寸一寸地將她湮沒;之後朝陽新升,宮室裡慢慢盈滿亮光,一寸一寸地將她重新照亮。 她呆呆地坐在那裡,終於,眉眼黯淡成了灰。 他,沒有回來。
初戀集:血冷(狄九)作者 蔭蔭
玄衣人站在沙岩之上,冷冷看向沙坑中跪著的少年:“你知錯了嗎?” “是。”回答的聲音有些低微,卻極清晰,單聽這聲音,任誰也想不到,這少年已跪在這沙漠中三天三夜,非但不飲不食不眠,更是滿身傷痕,最嚴重的一道甚至從右肩處直穿透胸,差著不到半個手掌的距離,就要刺透他的心臟了。 狄九的傷,玄衣人自然看見,卻也視而不見——這傷固然重,但在影衛的訓練中又算得什麼?不單如此,這三天裡,狄九若因這傷而失去意識,也都只有被扔在這裡等死的份了。 “狄九知錯了。”他的手狠狠撐在粗糙的沙礫上,前傾的身子,跪的筆直。 從來神教佈設的溫柔陷井皆看的破,縱佳人羞花閉月也從不肯有半分憐惜,如何竟會迷了心竅,折在一張與自己完全相同的臉上? 從來時刻警醒,便獨處時也是一夜三驚,如何竟敢昏了神智,將後背放心交與他人? 從來以天王教主為願,諸般艱險苦痛不肯放棄,如何竟能失了本心,信他說二人一體,只覺若是他做了教主也是無妨? “狄九該死。”他的頭低著,臉上全無半分表情。 他確是該死! 明明是地獄中打滾的惡鬼,卻這般天真可笑,竟信了那人是一片真心! 荒沙冷月,為有那人在旁,竟只覺溫暖適意。 冷劍穿胸,卻鄂然失措,竟全然不知反抗。 勝負已定,偏情難自抑,竟忍不住拼死一擊。 如此荒唐行事,豈不該死之至? “以後必不再犯。”他平心靜氣,心中褪去最後一絲怨恨。 這件事,原是怪不得別人。 這世上,從無憑空的好意。所有的關懷愛護,皆不過是利害相關。這樣的道理,他早該明白。 會被騙、被利用,只怪自己修為不夠! 記那傷心仇恨何用?有這閒暇,只該讓自己變強! 強到,再也不必受任何傷害…… “你既知錯了便好。” 說來狄九之錯,也不過是在比武結束,勝負已宣後還偷襲出手,殺了勝者罷了,這等手段在教中原算不得大事,便是這三天的懲戒,也只為的端肅教中規矩。 “走吧。” 丟下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