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院子亮晃晃地燈火,一邊脫衣裳,一邊兒笑道:“何必點這麼多燈,明兒太太又要抱怨浪費了。”
畢竟邢夫人對勤儉節約的執著,對金錢的熱愛,似乎不亞於猶太人。
“哥兒不知,這燈還是太太讓點上的。方才太太還讓人送了一小包燕窩來,說早起熬一碗兒,給哥兒補補身子。”
翠香指了指桌上那方方正正,只有掌心大小的紙包,忍不住道:“也不知,今兒太太是怎麼了?”
賈琮笑了笑,邢夫人這種看重銀錢之人,最是趨利,往日闔府最重寶玉,所以邢夫人待寶玉也是極好,不因與王夫人的矛盾,有絲毫芥蒂。
如今眼見著他出了風頭,邢夫人待他自然也就有了不同,圖著日後沾光,人之常情。
“太太既送來了,就收著吧。”賈琮又不是嬌滴滴的閨閣女兒,沒有吃燕子口水泥土混合物的嗜好,得了這燕窩,也只能收藏了。
“方才二奶奶送了好些東西來,說是各家親戚送哥兒的禮物。我瞧著,裡頭很有些好料子,恰好後廊上的幾位本家奶奶,又來問有沒有哥兒穿不著的舊衣裳?那些舊衣裳如今也穿不著了,倒可打發人送了她們去。”
李奶孃笑著說道。自那日被平兒點過一回後,李奶孃也知些分寸,凡拿個什麼東西,必定要告訴賈琮一聲。
賈琮坐在椅子上脫靴,聽見這話,不由得皺了皺眉:“這幾位嫂子要我的舊衣裳做什麼?”
榮國府的族人,雖混得不咋樣,但就算是向鳳姐兒跪著借當頭的那位,家裡也是使奴用婢,有車有馬,怎麼可能落魄到討要舊衣裳的地步了?
若是寶玉的舊衣裳還罷了,都是織金緙絲的好料子,拿出去當,也能當上不少銀子。可他的舊衣裳,都是府中的分例,邢夫人又剋扣過,能穿就不錯了,哪算得好東西?
李奶孃笑得眼眯成縫,說道:“這裡頭是有緣故的。這是那些本家奶奶聽說哥兒出息了,特來討了衣裳回去,讓他們家孩子,也沾沾文氣。”
討衣裳沾文氣,有這個說法嗎?
賈琮搖了搖頭,他對這些婦女花樣百出的迷信方式,只能表示佩服,如此創造力,幹什麼不好呢。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賈琮還覺不夠,眯著眼睛往床外望了望,正準備翻個身,繼續找周公下棋。
忽然,賈琮眼睛一直,他房裡什麼時候多出個東西來了?
賈琮打了個哈欠,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他沒眼花啊,這描金鑲寶的擺設是從哪裡來的。
“哥兒醒了?老爺方才還問哥兒起了沒。家裡來了好些親戚,老爺讓哥兒去見見呢。”
翠香見賈琮支起身子,似是醒了,忙拿了一旁的衣裳,就要侍候賈琮穿上。
賈琮怔了一怔,指著屋中多出的擺設道:“那東西是哪來的?”
“今早上老太太讓人送來的,說是最近只怕常有親戚來,哥兒屋裡沒什麼陳設,親戚來了,看著不像。”
賈母還真是直白,一點掩飾都沒有。
常有親戚來,還來?不對,好像已經來了。
方才翠香說什麼來著,家裡來了好多親戚。
賈琮的表情瞬間扭曲了,他往後倒在被子裡,將頭埋在枕頭裡,有氣無力道:“哎呦,我這頭怎麼那麼昏呢?定然是昨兒沒睡好。”
比起出去被人圍觀,他寧肯躲房裡睡覺。
而此時此刻,邢夫人房中,一簾香風,幽絕幾盆寒菊,釵上蝶飛,不染半點珠塵。王夫人靠著個大紅灑金靠枕,看著邢夫人同幾個近支的族親女眷說話。
不知怎麼,就有人提說起,聖上因見了賈琮的文章,欲選拔開國功勳之後的訊息。邢夫人滿臉是笑,說道:“他小孩家一個,哪有這麼大的本事,必是聖上和大臣們早定這主意了……”
就有人接話道:“別看琮哥兒年紀小,卻是有大出息的,別說咱們族裡,就是旁的府上,也沒見哪個哥兒能有這麼能耐?提說起來,還有可笑的呢……錦鄉侯公子說,琮哥兒不過是年紀小,做得幾篇文章,就人人誇讚,積得區區章句,未必將來有經世濟用的才華。錦鄉侯聽了,竟氣笑了,既如此說,必然是有這樣的大才,區區章句文章,更是不在話下,你先寫一篇我瞧瞧!錦鄉侯公子卻道,此乃雕蟲小技,他不屑為之,惹得錦鄉侯動了大氣……昨兒我去看時,還沒能下地呢?”
邢王夫人聽著,不禁笑出聲來,一時屋中眾人也都笑了。
笑著笑著,只見丫頭進來道:“二奶奶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