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是誰?”
“沈京。還記得嗎?當初……”
“不見。”
他默然了一瞬,然後說:“流芳,他就在門外,你若真不想見他,你自己打發了他就好。我到漱玉池旁等你,不要太久了。”
顧懷琛起身離去,見到門外的沈京時腳步稍稍一頓,低聲說了句:
“不要說些傷她心神的話。”
沈京頷首,走進裡廳,廳內光線昏暗,硃色雕花漏窗透著淺淺的光,她倚在貴妃榻上,烏髮長垂,身上錦緞華衣,可是轉過臉來看他時,那張蒼白瘦削的臉在錦緞的映襯下竟然異常的黯淡無華,嶙峋得讓人心疼。
他怔了怔,她卻對著他虛弱無力的一笑,說道:
“阿京,好久不見了。”
那笑容輕淡得似乎風一吹就散了,在她的眼裡,他看不到憂傷寂寞,只看到了死灰般的沉寂。
“流芳,你清減了。”他說。
“幸好,”她自嘲地笑笑,“我這副樣子沒有嚇到你。”
這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有問。也沒有說起過去的事,更沒有提到容遇,只是坐下來,貌似輕鬆地說起自己這幾年在東庭和屹羅的見聞,又把隨身帶的竹簍放下,取出那些卷軸在流芳面前一一開啟,給她講畫畫時的趣事。
“阿京,真羨慕你,短短几年時間去了這麼多的地方。你走的時候說去遊學,打了聲招呼就走了,要是你告訴我,說不定我那時就跟你去了呢。”說著忽然猛地一陣咳嗽,沈京連忙把茶杯遞到她口邊,她接過,雙頰有些不正常的潮紅,喝完水後似乎才好了一些。
“流芳,你願意的話,我會想盡辦法帶你離開這裡。”猶豫了許久的話終於忍不住說了出口。
流芳一怔,接著便是搖了搖頭。
“你就不想見他嗎?有人說他病了,有人說他瘋了,你就一點也不關心?”沈京有些意外,可是很快又釋然了,“流芳,還是外面的傳聞是真的?你跟顧懷琛……”
“阿京,”她笑著搖頭,笑著落淚,“不要強人所難,好嗎?”
丫鬟銀環怯生生地端上來一碗藥,遲疑著說:
“公主,這藥……”
“放下吧。”她說,然後是一陣沉默。沈京捧過那碗藥,遞到流芳面前,說:
“沈京認識的顧流芳,從來就不是一個任性的人。”
流芳望著沈京,嘆了口氣,說:“好,我喝。”
沈京離開聚萍館時天色已然昏暗,走到南羽山下,早有馬車等在山腳把他接回沈府,駕車的人正是沈園山。他掀開車簾上了車,一抬頭便在車廂的幽暗中對上一雙幽黑的星眸,沈京坐下,馬車便開始向前疾馳。
“她,究竟怎麼樣了?”聲音不大,卻如懸墜千斤巨石,字字隱忍。
“若說好,那是騙你的;若說不好,但暫時性命無虞。”沈京嘆了一聲,“她不願離開繁都,必是另有隱情。”
“阿京,我要見她。”
第一百二十章 隔世 3
漱玉池水氣氤氳,輕薄的帳幔在秋風中微拂,透著陣陣熱氣的黃玉石水池邊上雕刻著盛開的芙蓉,蓮瓣下有泉眼無聲,流水汨汨而出,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硫磺味。
她斜靠在池壁上,溫泉水漫至她的頜下,她的頭微微向後仰,溫熱的泉水讓她幾乎昏昏欲睡。
她已不記得自己在這個池子了泡過多少回了,有時一天一次,兩次,甚至曾經一整天一整天地泡在這裡……
三年了,離開他三年了。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忽然有一天夢醒了,睜開雙眼時他還在自己身邊,俯身看著她,黑眸帶笑,神色慵懶,握著她的手說:
“阿醺,你看,下雪了,我也回來了……”
阿醺,阿醺……他總喜歡這樣叫她的小名,也許早就遺忘了這個名字最初的意味,他一聲聲,喚出了寵溺與鍾情……
不能想了……心窩處漸漸傳來一陣針刺般的麻木,她還記得顧懷琛抱著她墜入護城河後,河水冰寒刺骨,巨大的衝力使得她頭腦一片空白,待到意識漸漸恢復時,顧懷琛已經把她帶上了蔚海出海口的桓河岸邊。
她下意識地推開他,踉蹌著要走開時,驟痛忽來,身下一熱,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身下血紅一片,她兩眼一黑昏過去之前見到便是顧懷琛蒼白失色的惶急心痛的表情。
她那時很想笑著問他,顧懷琛,你後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