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子的聲音,賈靜妃從沉重的痛楚裡掙扎著醒來,她已經看不清兒子和女兒的面容了,只能用口型說著:“不要……和番……”
四公主在哭泣裡仔細看著賈靜妃的嘴,哭著說:“母親知道了。”
她話一出口,賈靜妃的臉色就又黑了一分。太子暗罵四公主愚蠢,可現在賈靜妃明顯不行了,想到母親往日的性情,太子轉身對屋裡的宮人說:“都出去!”
等人都離開了,太子一咬牙說道:“母親,吐谷可汗的二兒子火羅求娶四公主,妹妹如果去了就是王妃,日後,也許她的夫君能成北戎的王!妹妹就能為後!吐谷可汗現在勢不可擋,終會犯我邊境,那時,母親,那冒犯了您的沈家,就一個個的都不得好死!”
四公主聽太子說得激昂,母親已垂危,不能當著母親的面爭論,只能哭。
賈靜妃在心中吶喊:她夢裡就是北戎犯境,四公主死在北戎亂軍中。哪怕那是夢,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找個異族的夫君,恩愛相守尚且不知,怎麼能指望對方封你為後?……但她發不出音來,只能用嘴型一遍遍地說:不!
四公主哭得肝腸寸斷,她以為母親還是想讓她嫁入長樂侯府,才一個勁兒反對和番。
太子不想讓賈靜妃死前憂慮,低聲說:“母親放心,我會為您報仇的!”
賈靜妃使勁搖頭,可表面上只是頭輕微地挪動了一下:不要什麼報仇,我只要你們一生平安……
四公主見太子對她使眼色,也明白這時要說幾句讓母親安心的話,就哭著說:“母親,我……我……”她怎麼也說不出要嫁給賈公子的話,只說:“我也想為您報仇!”
兩個孩子都說要“報仇”,賈靜妃再次血湧上口,她無法起身,只微張了嘴,鮮血從她嘴裡流出來,四公主嚇得尖叫,兩個御醫跑進來了,忙號脈的號脈,給賈靜妃擦血的擦血,賈靜妃掙扎著想說話,可只能狂吐鮮血,御醫連聲說:“怕是不行了,這次真不行了……”
太子憤怒地說:“什麼不行了?!敢當著我母妃說?!滾下去!滾下去,誰讓你們進來的?!”兩個御醫忙退出了門。
賈靜妃吐出了大量的鮮血,驀然感到輕鬆。但這片刻的鬆弛沒有久長,她忽然意識到,四公主是被人算計了——一個養在深宮的公主,會有多少巧合,才能破相破身?太子一定是感到了危險,不然不會讓四公主和番。可這本身就是對方的陰謀……可嘆她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既然對方能這麼隱蔽而有力,那麼太子……太子真的危險了!
她久已渾濁的眼睛突然綻放出駭人的亮光,太子知道這是人所謂的迴光返照了,哭著拉了賈靜妃的一隻手,低聲說:“母親,我再不會辦錯事了,一定會乾淨利落,不留後患!我發誓,我一定會登上皇位!”自從他記事起,這就是母親耳提面命的事。她為他請了最好的老師,告訴他怎麼應對皇上。為他鏟去了多少對他有威脅的手足,安排了得力的婚事……他記起母親多次提點他辦事不利,他現在終於完全明白了母親的苦心!他要讓母親安心離去,他一定會完成母親的願望!
四公主也哭著:“母親,我一定會……幫著哥哥。”
賈靜妃使勁睜大眼,對著四公主和太子拼命搖頭,但其實她動不了頭頸。她掙扎著想喊叫:小心!……可是她沒發出聲音。
她感到周圍的情景漸漸淡化,她的前方,有許多她熟悉的影子——她以為她永遠除去了的心腹之患們……原來不止只有後HH宮一個戰場,彼岸還有廣闊的疆場,成王敗寇不是隻在生時,還有死後,她給自己準備下了這麼敵人……賈靜妃突感巨大的恐懼,嚇得眼睛都直了,汙濁的穢物在床上瀰漫開來……
明亮的陽光裡,父親笑著貼對聯,剛識字的賈氏女童,為父親拿著長紙,上聯是“忠厚傳家遠”,下聯是“詩書繼世長”,橫批是什麼?自己看不清,想問問爹……
賈靜妃眼睛中光亮散去,眼球轉向太子出聲的方向,蠕動著嘴唇想說:修善修德……以德服人……可喉嚨裡咯了一聲,慢慢地撥出了最後一口氣。
太子和四公主放聲大哭,直哭得聲音嘶啞。他們哭著讓人給賈靜妃擦身梳理,等宮人們將賈靜妃抬走,兩個人相互扶持著慢慢地走出了冷宮。
夜已經深了,兩人都疲憊不堪。臨別時,太子淚眼看著四公主啞聲說:“妹妹,母親被廢是因對鎮北侯府下手失敗,母親不被廢,也不會如此慘死!你是怎麼破的相?失的身?你在母親面前說了要為母親報仇,你是真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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