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如野獸的喘息驚起灌木草叢中許多蟲獸,疾奔間,駝子自山腰上回望,目光穿透濃密林木望見遠處那刀客施展遁術迅速接近。駝子看出李長安使的是土遁,木克土,在這叢林中土遁應當發揮不出幾成,但李長安仍比他快,遁術之高下立見。
自從當了大承國細作後,駝子對這一天的到來早有心理準備,但真當被人識破且自己不能力敵之時,他也有那麼一瞬間的後悔,當初還是一介凡人的他奇遇獲得金蟾功的法門,自以為得了超脫之道,欣喜若狂,縱使剛開始修行時容貌漸漸變醜也毫不在意,至少寨中凡人對他尊敬異常。但當他開始與修行人接觸時便能時常感受到那些目光中隱含的蔑視,他自我安慰這只是修行之障,但每至夜深回想起未曾開始修行的時日他竟有些懷念,只是光陰不能逆流,他想出人頭地便只能為常人之所不為。
若當初自己被大承國擒獲時如同伴那般寧死不降又如何?
那樣死了倒也痛快,駝子想著,只是已經走出那一步便沒法回頭了。他抬頭東望,估量著距離,原地停下,沒再徒勞逃遁。風吹起他稀疏的毛髮,金蟾在他腳邊趴著,他因習慣而佝僂的脊背慢慢挺直,緩緩腰間短匕,屈指一彈,清脆的劍吟聲蓋過了蟲鳴鳥叫。
也許這就是自己聽到最後的聲音了,駝子暗歎一聲,與醜陋的面龐不相襯的光滑脖頸被鋒刃一觸便冒出鮮紅血珠,身邊的草木簌簌響動,駝子聽到一陣婉轉的鳥叫,並未轉頭,這時,鳥叫傳出的方向忽的伸出一隻手將匕首摘下。
“怎麼突然想不開了?”
南佔開把玩著匕首,吹毛立斷的危險鋒刃在他手中旋轉跳躍,並沒讓他遭受半點傷害。
駝子怔了一下,倒沒反抗也沒躲,左右都是要死,死在誰手中都是一樣,之所以想自我了結,不過是不想死前受辱罷了,他伸出脖子,輕蔑笑道:“我道是哪知鳥叫得如此難聽,原來是符吏大人,大人若宅心仁厚,砍在下脖子時請用力些,也讓在下死得利索。”
南佔開笑了笑,一揮手,手中靈巧翻飛的匕首貼著駝子臉頰擦過,帶出一道血痕,卻沒傷他,只是篤的一聲插入他身後樹幹,震落幾片樹葉。
“這樣去死也太便宜你了。”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駝子苦笑一聲,“但對於大承國派入青牢山的人馬我幾乎一概不知,只是偶爾與一位線人接觸,傳出情報罷了。”他頓了頓,“現在你可以動手了。”
“倒頭回見到有急著去死的。”南佔開呵呵一笑,神態倒十分和善,“那你之前要引人去四十里外,難道不是因為那裡藏著埋伏?”
“我不知道。”駝子搖頭,“對於我們這些新晉線人,大承國也並不十分信任,派遣的任務但大多虛實兼有,有的只是試探,若發現線人不對勁,寧殺錯不放過。我是將死之人,也出生於東荒,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幫大承國保守什麼秘密?”他嘆了一聲,“不管你信不信。”
“將死之人?”南佔開搖頭否決,“說這話還早,你可相信我能救你?”
“信,但你為何要救我?”駝子遲疑皺起眉毛,打量著眼前的赤車符吏,那身赤紋短褂下是平凡的身軀,平凡的面容,只有那雙小卻有神的雙目中射出點點名為野心的光芒。
這時,一道身影在二人一丈外停住。
聽了遁術,李長安看清駝子與南佔開的模樣,道:“符吏大人來得及時,此人是大承國細作,被我識破追趕到此,他實力不弱,手段陰險,大人且小心些。”
“不妨事。”南佔開微笑道,“你發現他乃大功一件,待我將他移交西臺不會忘記在上屬前為你美言幾句。”這幾句話將搶功說得冠冕堂皇,只是以南佔開的演技他說出這番話讓人覺得有些就假。
而李長安本就沒有爭功之心,雖說凌霄道宮的三垣星圖可做借鑑,但讓他花費莫大精力去換取還中有些虧,即使要爭,也要等到他從西岐歸來再說。
“敢問符吏大人該如何處置此人?”李長安問。
“我將他帶回風雨部,你便先離開吧,此地不可久留,萬一叫大承國中人看出行跡便不好。”他頓了頓,又強調補充道:“記住,此事不可與任何一人提起,就當沒發生過,若有違反便以軍法論處。我不想聽到有任何風聲。”
“記住了。”李長安點頭,身形一動,施展遁術離開。
待李長安身影消失在遠處,南佔開才對若自說道:“如何,我幫你將他人糊弄走,你就可以逃出東荒地界。”
駝子沉吟良久,問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