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我也非殺不可。若我不殺,他們也會辱我懦弱,殺便殺了,我為何要在乎別人?要讓他們辱我,罵我,打我,殺我……
我錯在不夠強大,錯在不該把性命交予他人之手……
“不,我哪有錯,我沒錯,我要我命都由我!”
李長安頸上一涼,那落下的大刀很快很鋒利,快到讓人感覺不到痛苦。
觀者鴉雀無聲,那劊子手聲若驚雷,暴喝一聲:“斬!”
李長安緊閉雙目,亦在心底大喝一聲。
斬!
腦海中那無形無質的刀影倏然變大,爆發出一陣狂湧的吸力,李長安終於明白白忘機所說的耗盡精血是何意,只是一瞬間,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已成空殼。
馭使刀光斬向自己之時,白忘機在牢中的耳語又浮現耳際。
“你這一刀須斬得恰到好處。一彈指為二十瞬,一瞬有二十念,一念又分九十剎那,而一剎那間,便是九百九十九生滅!在鬼頭刀將你首級斬下之時,你用此刀斬殺自身,不可有一生滅之差。”
“世間萬物有因才有果,若死便是果,那因又為何物?是他人斬你?還是你斬自己?若既是你斬了自己,又是他斬了你,那便既非你殺了自己,又非他殺了你。無因便無果,無殺亦無死,這就是你的生機所在。”
“你的生機,只在一生滅間。”
通天徹地的刀芒直斬而下!
李長安什麼都不再去想,什麼都不再去顧,他聽見了一片驚呼聲,聽到了熱血濺落在地,聽到了頭顱在青石板上骨碌滾動,聽到有人高喊人頭落地,他充耳不聞,閉上雙眼,向前奔去!
一瞬間,任何束縛都被脫去,臉上身上沒了穢物,肩上沒了枷鎖,身體變得很輕,再無血肉累贅。
李長安驀地睜開眼,回頭望去,只見青石地上,一具屍體身首異處,猩紅滾燙的鮮血從那碗口大的斷頸中汩汩流出。
那像是從未見過之人的身體,十分陌生,但那是他自己的身體,李長安想道,總是自己才看不完全自己的身體。
“他,已經死了,我是誰?”
他呢喃低頭,只見自己身上已不是囚服,而是一身玄黑色窄袖勁裝,正是三天前雨夜中穿的。
那雨夜,自己正是穿著這身衣服,用惡人之血,在牆上寫下“殺人者李長安”六字。
仰頭望天,一陣清風跋山涉水千萬裡徐徐拂過,他彷彿要飛起來般,頓覺天地之大,自己終是脫去了所有羈絆。
“我是……李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