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似有走動的步履聲,似有低語的攀談聲,只是距離得遠聽不真切說的內容,她扭頭望向緊閉的大門,翹首以盼,她仰著頭露出了帽簷下的臉,入眼的殿角之處,那高出牆瓦處的海棠樹,甚是好看的,只是此刻她全無欣賞的雅興。
微風帶過,飄零的花瓣紛紛灑灑,她伸出白皙的手,接住一瓣粉嫩的花瓣,明明已經入冬的時節,這花卻開得肆意,不知道是想到什麼,她苦澀一笑,撥出一口氣,粉色的花瓣飛了出去:“他處皆零落,此處卻正盛;就連這花季在宮裡那位的手中,也是,隨意,措手可得;靈卉獨異,亦真亦幻,恍如夢寐,真乃神人也。”
等到殿門大敞,候門已久的人兒摘下帽簷,抬手作揖,諾諾地將懷中的一封信箋託給開門的宮人。
看來者疲憊的模樣,似是等待良久卻又不敢打擾的悻然,碧雲殿宮人客氣地請其入內,卻被婉拒了,叮囑務必轉交大祭司親啟,便匆匆見個禮離去,行色穩重卻又步伐匆匆。
宮人將信箋傳給殿內的掌事雲棲,雲棲拿到信箋看見上頭的騎縫,很熟悉的印契,這是屬於河畔舒家的家徽,她趕忙攜帶了信箋,小碎步加緊走入寢殿內,弗見她家主子正坐在海棠樹下,打趣的逗弄著她跟前圍繞著的小妖精,雲棲快走幾步將信箋恭謹地遞到她面前:“主子,這是挽瑤星官送來的,是笛牟祭司遣人快傳的家書。”
家書?黎月挑眉一笑,接過那封泛著發黃色澤的羊皮信箋,騎縫處蓋的那個印契她很熟悉,是舒家的家徽,她很久沒看到這樣的家徽信箋了。
黎月看一眼便心裡曉得,這是封——靈書。
白皙的手指輕輕一劃,黎月手上的信箋就解了書封,這是巫族特有的啟封術,因傳信本就是各族之間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是到達收件人手上之前經過多個人的傳達也更是平常之事,所以巫族的先祖便研修出了這種只有收件人可以開啟檢視的靈書,在寫好的靈書上施展術法,它便會打不開,只有真正的收件人才能夠親手開啟。
“本座有些渴了。”
雲棲瞭然的福個身:“雨桑今兒熬了些消食的山果湯,我這就去盛來。”
舒笛牟這個人,他的家書送進祭司所也就罷了,還送到碧雲殿,怕不是舒家的家書,是摩裡沙莎的家書吧。
信箋上的字跡,是笛牟祭司的親筆。
如她所想,的確是家書,摩裡沙莎昨夜平安誕下胎兒,並且還是雙份的喜事!
信箋內容如下:
大祭司恭安。
沙莎昨夜產子,母子平安,喜得雙笙子,長子舒慕,小女摩裡懷柔。
若得大祭司聖洗賜福,風起潮平。
敬謝神佑,賜福雙笙,天佑長明。
黎月細細的斟酌著信箋裡的內容,嘴角微微上揚:“倒是真的要備一份厚禮了!”
本來看到沙莎祭司身懷六甲,肚子雖是大了些,素日裡看她行動與其他身懷六甲的女子無異,以為可能是懷了個大胖小子,真是想不到,竟是得了雙笙子的幸事!
黎月斟酌著自己這對外甥的名諱,一個跟著夫家,一個跟孃家,笛牟祭司此舉是個兩全的法子。長子隨本家,長女跟隨摩里氏的族姓,以後入了宗祠,摩裡懷柔還是摩里氏的長孫,兩個孩子同樣有資格繼承家主之位,如此一來,舒慕是舒家的小少主,懷柔便是摩里氏的小少主。
這種冒著被族人譴責的行徑,舒笛牟該是頂了很大的壓力。
黎月將靈書收好,臉上兀自又揚起了一抹笑意:舒笛牟,真會給摩里氏長臉!
按著巫族的規矩,新生子的洗禮理應是要請族中的巫靈長老來操持是巫族多年來的規矩,但是笛牟祭司來找她,想必是為了藉助她這位大祭司的外力來壓制族中的悠悠之口。
能得大祭司的祝福,是新生子的恩典;既得恩典,神官賜福,民心順從。
新生子的聖洗是繁瑣的,若是換了別人來也大可不必開這口,宮中有求請大祭司親自操持洗禮賜福的規則,是須得有:新生子承蒙祖上的庇廕,得了宮中的賞,或君上的賞,才會降下這份殊榮,得了聖洗的新生子還可以請求賜名,賜號,甚至可以得到成年禮之後免試入司所為星官的饋贈。
既然是笛牟祭司來求她這個大祭司給新生子賜福,黎月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黎月的手指攆著湯匙的柄,看來兩族聯姻的阻力在他們之間從未停過,長姐這半生,活得這般辛苦,除了擔著摩里氏一脈的榮辱,連婚嫁之後,也都是步步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