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他們數十里地的黔州城內,龍小鳳的推理分析幾乎全中。
細節或有出入,但是差不多全然把握了來龍與去脈。
卓一劍說到這裡,眼睛都紅了。
和尊沒有馬上回答,目光裡充滿憐憫之色,彷彿是佛看世人的慈悲。
他不說話,他的手下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的目光有種勾人的力量,卓一劍恍惚間覺得是自己猜錯,誤會了他;連忙定了定神。
到底是有武功底子的人,很快就穩定下來,恢復了神志清明。
和尊這“迷魂”功法頗為費力,且效力因人而異,他可以有別的方法,就不願浪費太多內力。
固而小試過後,發現效果不佳,便立即放棄了。
和尊話裡話外都別有意味:“出家人不打誑語。不是和尚殺的,就不是和尚殺的。”
他沒說出家人不能犯殺戒,所以他不是在打誑語。
換句話說,他是在告訴卓一劍,他這個出家人,是會殺人的。
卓一劍恨道:“不是你,又是誰!大有的武功這麼好,豈是隨便來個人就能輕易殺了他?”
“和尚沒殺他,是因為沒有必要。和尚說的是真話,楚門,盯上了你。”
和尊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這幾句話幾乎耗盡他全部的耐心。
他一閉上嘴,渾身的殺氣便冒了出來,偏偏他的面容又是毫無煙火味的清貴氣質;因而看上去更為妖異。
因妖異而恐怖。
饒是卓一劍年長許多,仍忍不住心中微懼。
他長吸一口氣,環視身周,紫山之巔,雪色皚皚,朝陽初上,山河美好。
“卓某這一生有時膽小怕事,有時又膽大妄為,常常搖擺不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卓一劍像是下定了決心,退到高臺右角的一塊石頭邊。
為防他使詐,和尊的幾個手下半圍上來,守住他的後路。
和尊眼幕低垂,手指似無意地撫了撫從背上解下的七絃古琴。
被幾人嚴陣以待的卓一劍卻很老實地蹲下身,在石頭前挖起土來。
那粗嗓子的看了和尊一眼,得到他的同意之後,以手中的鐵鐧為工具,和卓一劍一起挖地。
卓一劍並不拒絕他的幫忙,如果地方夠大的話,他希望更多幾個來幫忙的。
就讓這件事快點結束吧!
於是紫山之巔出現了極為奇怪的景象:兩個吊在半空,兩個在挖地,還有幾個在吃瓜。
終於的終於,泥土之下露出了一個長長的劍匣。
那粗嗓子的低吼一聲,面有喜色地望向和尊。
和尊依然不動如山。
原來,卓一劍竟然把他從陳生手中得來的劍就藏在當初得劍的地方,一藏二十年!
和尊修的是佛,他了解人的這種執念,甚至他希望能為人開解執念。
從心所願,就是放開執念!
他將頭一歪,讓手下之人退後幾步,不要妨礙到卓一劍。
與此同時,運起功法,充滿悲憫的目光正正投進卓一劍雙眸之中。
此刻的卓一劍已經挖出深埋地底的劍匣。
他將它捧在手裡,感慨萬千:
“二十年了……二十多年來我做過無數後悔的事,但最後悔的,莫過於當初一時貪心,在這裡預設下‘天下第一’的稱號。”
“就在此地?”和尊清冷的聲音響起。
“就在此地……”卓一劍茫然地道。
二十年前的場景彷彿在眼前重現。
陳生的劍,他的慌亂。
還有,還有那位幾乎無人知道的第三個人——“無名劍客”!
在卓府一藏二十年的無名劍客,應大有!
世人知道的是卓一劍戰勝並殺了陳生,得了“天下第一”之名。
世人不知道的是,戰勝並殺了陳生的人是應大有。
更不會有人知道的是,卓一劍收留了重傷的應大有、冒領了他的功,並把他一藏二十年。
這,本是個誤會。
和尊盯住卓一劍的眼睛,緩緩問道:“你的武功不如陳生,你怎麼能殺他?”
卓一劍茫然地道:“因為,因為他原本就受了重傷啊。他好像被,被別人追殺。”
“於是這把劍……”
“於是這把劍就到我手裡了。真沒想到,我還有把它挖出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