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船順流而下,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洞之魚,隨著嘯聲由遠及近,幾隻快艇以扇形從後包操過來,漸漸越來越是逼近。
那先頭之船大約是知曉逃不過了,反倒放慢速度,任由那快艇圍住。
船頭走出一個身形如巨塔般的人,喝道:“閣下等可是洪澤的兄弟?太湖紀三在此過境,閣下何苦苦苦相逼?”
他聲音洪亮,聽來十分清晰。
快艇上有人回應道:“紀三爺,我們何曾有相逼之意,只因你船上之人,仍是我家二寨主的小妾,偷了寶物,某等欲將其追回,紀三爺是一方霸主,怎麼管起我家的家務事了?”
此人聲線較為尖細,固傳到青二十七耳中,也是清清楚楚。
那紀三答道:“紀三和你家鐵二寨主也有一面之緣,他的家務事,我本不應管,但我聽那女子言道,她是被強搶為妾,甚為可憐。
“我想鐵二寨主也是錚錚好漢,斷不會有如此作為,本想帶她前去理論一二,可閣下卻不分青紅皂白,痛下殺手,我紀三脾氣不好,倒是想問問看,他鐵二是不是當真強搶民女了?”
快艇上那人道:“哼,紀三爺好是冠冕堂皇,莫不是看上了我家二寨主的這位如夫人了?”
紀三哈哈一笑:“荒謬!”
忽然靜了一靜,笑道:“就你洪澤有人,我太湖無人麼?你迫得我緊,可到了這裡,就未必是你做得了主了。”
不知何時,岸邊突然出現了黑壓壓數十個身穿水靠的精壯漢子,顯而易見,只要紀三發出指令,他們就會下水鑿船。
青二十七身在高處,極目遠眺,又見長江天際帆影鬥現,竟是有幾艘大船向這路行來,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難道今天江邊的這場好戲還有其他人想摻和?
一個洪澤湖水寨二寨主的小妾,竟會惹來諸方勢力?
青二十七更是好奇,下了北固樓,想去看個究竟。
人在高處,望遠似近,其實離江邊還有一段距離,腳程再快,也要時間,不待青二十七到達江邊,已聽見江水嘩嘩、伴隨慘叫聲聲,想來水斗已然開始。
青二十七水性不佳,不想貿然捲入,反誤了性命,便飛身上樹,繼續佔據高度往下看去。
只見江水中已有幾片血紅,必是太湖有人下水,而洪澤湖的人則以水刺反擊。
血水隨著旋渦,先是著色極重,剎時間被江水稀釋,往下游流去了。
不過洪澤湖的人也不見得討到好處,有兩艘快艇船身傾斜,幾欲沉沒。船伕紛紛躍下水來,與太湖的人在水中各執兵器惡鬥。
再看那紀三的梭形船,倒是毫無損傷,想必戰鬥雙方都投鼠忌器,怕對船中那小妾不利。難道那洪澤湖二寨主的小妾的命十分重要?
若非是她本人重要,那就是她身上的某些事物,或她知道的某個秘密重要了。
青二十七迅速列出幾種可能性,心中盤算,眼睛卻沒移開江中半步。
兩派幫眾皆是水性過人,這一番纏鬥不亞於陸鬥之狠。
青二十七看得快意處,竟一時望了遠處的大帆船。
不想它們一改之前低調前行、彷彿事不關已的作風,一到近處便突然滿帆,極快地向洪澤湖水寨的船隻撞將過來。
那尖細聲調的洪澤湖水寨主事者顯是也吃了一驚,嘯聲連連,招呼己方小船閃避。
紀三哈哈大笑道:“陶斌啊陶斌,看你還囂張什麼!”
陶斌也不示弱:“我說如夫人是我家的,便是我家的,誰也別想搶!”說話之間,小船一晃,他的身子卻隨船而動,像是個鐵釘釘在船板上一般。
紀三讚了一聲好,喝道:“是哪一邊的朋友前來相幫?……啊喲!”
“轟”的一聲巨響,有艘帆船竟不分是洪澤還是太湖,一併撞了過來,紀三的船不及閃躲,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大怒,拖開船伕,手上一柄黑乎乎的鐵棍直向那帆船搗去,只是那帆船船舷既高、又皮粗肉厚,未動分毫。
在紀三聲聲怒吼中,陶斌的尖細嗓音特別刺耳:“看來我家鐵二寨主的小妾,真是國色天香、人見人愛呢!紀三爺,您站穩嘍!”
開禧二年六月十八日傍晚,鎮江口長江水中三派纏鬥。
後來者的連番出擊,令江邊上的戰局一片混亂,洪澤湖和太湖驟然同時受襲,暫且同仇敵愾起來。
有人認出來者,大罵道:“原來是洞庭湖的!你小子未免太急、管得太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