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雙手抓住了她,如鐵圈,如枷鎖,掙之不脫。
自持冷靜的求死之心剎時瓦解,她嚎啕大哭訴命運之不公。可那又如何?依然擺脫不了在青樓中幾番折磨。
她恨那雙手。
忽忽兩月,她在折磨中學會逆來順受,人卻越來越猶如死物,一點一點消瘦下去。
直到又再看到那雙手。
此番,她才抬頭看到那個男子的臉。
從此,再也忘不了。
她恨他。是他帶她來這見不得人的地方,卻還要來羞辱她。
她沒有隱藏她的委曲她的恨意,拳打腳踢、口咬手抓;那高大且粗放的男子卻像比她還要脆弱地不知所措。
於是她明白了。所以她變了。
嘻笑戲謔,風情萬種——每每感覺到他在附近,或者畫舫經過夢西湖,她都刻意做出放浪形狀。
狠狠地報復並不能讓她更快意,她還是想他死。
不,他死一萬次也未必能解她心頭之恨。
然後就有了錫壺之事。
“提錫壺,遊西湖,錫壺落西湖,惜乎!錫壺。”
給他一把錫壺,戲乎?惜乎?
他用錫壺喝酒甘之若飴,她見他體膚受苦卻還是怨怒。
再後來,她被人贖走了。
贖她的人,將她悄悄養在深谷。
深谷有幽蘭,瑤琴常相伴。
服侍她的是位聾啞『婦』人,一問三不知。
那是她此生最安穩的時日,她覺得這山谷就是天堂,可是她的主人從不『露』面!
漸漸地,又明白了。
那個人常在她的窗下傻站,知她不願見他,他就不打擾。
她生氣,可是不知道氣應該往哪撒。
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是一天。
就在七日前,他把她送到了陸家。
趙蓓最後說:“他是因我而死,但是紹興府又有幾多人為他而死呢?我不畏死,只是不甘心。”
開禧二年五月十七,正午的陽光明晃晃地照在趙蓓的臉上,溫暖的陽光從她光潔臉上反『射』出的光芒卻沒有絲毫暖意。
也許因為曾經從死亡邊上走過,她既求死又欲生,兩種混『亂』的情緒集於一身。
一時寂靜,三個年輕女子與一個白髮老翁相對無言,都沒說話。
終於,左心寧抬起頭來,眼神清亮:“蓓兒姑娘,你與南承裕之間發生的故事曲折動人,但是我左心寧卻還有一事不明。”
陸游與趙蓓都是一震,而青二十七卻沒有表示出驚訝。
左心寧欣賞地看了看青二十七:“小青似乎不意外我的話,或許也有點想法。請先說,我再補遺。”
呃……為什麼要我先說。青二十七腹誹著,理了理思路:“那麼,我斗膽作別樣推測。”
這個故事很悽美,尤其是站在南承裕的角度去解讀,撇開兩人相識之初那醜惡的開始,他的克己,他對趙蓓的呵護與尊重,無疑當得起“痴情人”三個字。
這個故事的結局是南承裕的死亡,而正因為是以他的死為結局,才顯出一些漏洞。
到底是誰殺死了南承裕?
以趙蓓之能,幾乎沒有用錫壺之計的可能。
首先,那成為“兇器”的錫壺做工極為精細,定非凡品,趙蓓一個介出身破落世族、生活苦寒的女子,在青樓中又還未大紅大紫,從何處得來這價值不菲的精品?
其次,錫壺含鉛有劇毒,可能致人死以非命,這就連常年查案的左心寧都不知道,趙蓓怎麼會知道?
其三,如果南承裕真的認為趙蓓就是錫壺的唯一主人,他就不會交代方百味,來取錫壺的若是女人如何如何,若是男人又該如何如何。
青二十七以一發神經就停不下來的精神,一條一條列出疑問。
她一路說,趙蓓的臉越來越白,左心寧的眼越來越亮,陸游的嘴角越來越向上彎。
青二十七又道:“蓓兒姑娘,無論你想做什麼,南承裕都會幫你完成心願——這一點,你是不是其實也心知肚明?”
趙蓓的嘴唇發抖,仍是不說話。
青二十七:“我們一進紹興府,就和鏡湖水寨的人打了一架,而後又被迎往葫蘆醉島,此事傳播甚廣,你應該聽說了我們在查案的事。
“而你既不敢親自到夢西湖取錫壺,又不敢直接上鏡湖水寨找我們的原因,難道不是因為錫壺的主人是另有其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