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毅然面前『露』了一手後,青二十七拍拍手上的土,笑道:“大哥現在放心了吧?”
柳毅然顯然還沒回過神來:“放心了!放心了!”
當即表示晚上就去和青龍十八橋管招工的人去打個招呼,明兒她再來找他,必可即時上工。
青二十七對自己只不過用了十之二三的功力,就能逗得普通人一驚一乍,實是有些出乎意料。
以至於與柳毅然分手後、回柏子莊的路上,忍不住狂笑了好幾次。
然而,這樣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
開禧二年五月二十日,青二十七趕著蠢驢去往柏子莊,離城不遠,忽見那個方向升起一道滾滾濃煙。
黑『色』的煙霧直衝雲霄,猶如向天悲問:為什麼會這樣?為幹什麼偏偏是我?
青二十七怎麼也想不到,就在崔大娘與青二十七先後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崔家的房子無故火起!
青二十七狂奔進莊,發現原本就只是用乾草簡單搭蓋的崔家幾乎被燒為灰燼!
柏子莊的農戶們『亂』糟糟地在焦黑的、幾為平地的屋前忙『亂』:
崔大娘告訴無門,早青二十七一步回到柏子莊,見此情形,雙眼翻白,吐出幾口黑血,竟然就此再未睜眼!
好狠絕的手段!
青二十七呆呆地站了很久,充耳不聞吵嘈。
腦海中盡是崔大娘的一聲聲呼喚:“兒啊兒啊,你家在紹興府柏子莊,你可不要走太遠,要記得回家的路,孃親在這,孃親在這……”
崔大娘啊崔大娘,你為兒子叫魂,誰又為你叫魂?
青二十七喃喃地喚道:
“崔大娘,崔大娘,你家在紹興府柏子莊,你可不要走太遠……要……要記得回家……回家的路……你兒子在這兒……他在等你……他要和你……和你一起……”
再也忍不住,扶住身邊的大樹,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為別人的事哭泣,她並沒有那麼高尚,也沒那麼感情充沛。
她好像只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哭泣的緣由,讓自己縱情哭泣。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如自己一樣,一定要找到理由才會去哭;是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一樣,從來都揹著人、或是在別人不會注意到自己的時候哭。
青二十七想,或許也沒有誰會和她一樣,把哭泣當成一種罪過和恥辱的事。
無可排遣的情緒在體內『亂』竄,青二十七知道躲在這裡,躲在他人的故事裡對她沒有任何幫助,但是卻擺脫不了想要將自己完隱藏起來的想法。
就讓她淹滅在其中吧……她不需要誰來記住……
…………
夜漸漸深了。
今夜無星無月,忽然間有星星雨點落在手上。青二十七看自己的指節,委實就是女子的手,扮書生時好辦,要去做苦工要怎麼扮?
她很慶幸自己開始想接下來的事,這說明她開始從團團轉的情緒裡轉出來了。
沒有哪個女子不愛惜自己的肌膚容貌,之前她易容,多以顏料調膚『色』等手法改裝、掩人耳目,都為時短暫;可以很快就撤去偽裝。
然而此去青龍十八橋工地,卻不知要多少時日才能查出真相,用那些簡易的化妝手法,顯然很容易『露』出破綻。
且,之前她為問案或躲避敵人而易容,扮的多是斯文人或武林人,而此次卻要完溶入勞工之中,並取得信任。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很大的挑戰。
她能適應麼?
青二十七蹲下地來,雙手在泥中抓了幾下,溼膩的泥土在指間穿過;抬起手來,指縫裡帶上了黑泥,隱隱有些臭氣。
哪個女子不愛乾淨?
平時都要用膏子塗抹護膚,生怕手上有口子或是變粗糙,但是此時此刻,青二十七不得不將其忽略,努力地去做另外一種人。
想到這些,她就像是更加地要和自己過不去一樣,狠狠地將手往土裡磨擦。
一邊折騰,一邊盤算。
她不是個有急智的人,所有行事,都要預設問題,預先想些可能的方向。
然而,來紹興府的這幾天,不,也許是從她出道開始,就有太多的意外出現,讓她措手不及。
接下來還會繼續是這樣的狀況麼?
青二十七停下來,把手放到眼前。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她看不見自己的手,但卻清晰地感覺到面板被磨破的微辣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