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部分(3 / 4)

小說:你在高原 作者:雨帆

第三部分 荒原紀事(41)

“這是哪個集團的保衛部?”我問他們。

“你說什麼?你是傻子嗎?你管那麼多?”

四周不斷傳來呼叫的聲音,這讓人毛骨悚然。有時正叫著,突然戛然而止,讓人想到是一隻戴了黑色皮套的手猛地扼住了呼叫者的咽喉。砰砰的擊打聲使人想起棍棒和鞭子——奇怪的是它們與撕心裂肺的呼喊並非同步——擊打聲從一個地方傳出,呼喊聲又在另一個地方響起。這兒更像一個古怪的作坊,如我在農村裡見過的油坊之類。

阿侖就像我的具體承包人一樣跟定了我,這個野小子幾乎只通幾句人語。他身上散發出的怪味濃烈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一開始是氨味居多,後來又摻雜了陣陣瀝青味,辛辣刺鼻,甚至灼熱烤人。這個野小子可能被叮囑不準對我施以拳腳,所以他不得不付出的巨大忍耐化為了身上的一種奇特反應:散發出逼人的怪味、一種焦灼的熱量。他不停地磕牙磨牙,這使人想到一個被禁止撕咬的野獸的焦躁。他有時會一動不動地盯住我看,像看一個異類。我問話時他並不作答,而是一噘嘴巴迎向對面牆壁,刷一下從口中射出一串紅色的唾液。

不準睡覺的折磨可能是人世間最殘酷的懲罰之一,是沒有經受過這種折磨的人無論如何也難以體味的。最小的空間、最亮的碘鎢燈、最冷酷無情的看守。我一直在夢中游走,在絕望的懸崖上游走——腳步稍微一歪就會跌入深淵。我無法聽清也無法回答他們的審問,最後他們只好給予最致命的誘惑:“只要你好好講,講出一切,立刻就讓你睡上一覺,願睡多久睡多久。”我點頭,在夢中答應了他們。

我只睡過兩個鐘頭,頂多三個,那個野小子就把我拖起來了。這時我只想用頭把他撞翻,只想獲得一次足夠的睡眠。

“你說吧,整個策劃的過程,參加的人,時間……”

“……”

“你與小白的關係,小白來這裡之前之後的情況,他與老健的關係……”

“……”

“實施爆破的計劃——炸燬集團和煤礦的計劃是什麼時候制訂的……”

我終於聽清了最後一問,大聲喊道:“沒有任何人要爆破——這是徹頭徹尾的栽贓……”

“你是說計劃中沒有這項?那好,你們的具體計劃又是怎樣的?”

又是一個陷阱。我明白過來,即答:“去問你們自己——集團的棒子隊吧。所有的暴力活動都要你們自己負責!”

“記下來,嗯,快記下來。”一個絡腮鬍子手指女記錄員說。

“你與小白是兩個核心人物,這點上我們清清楚楚。交代你們兩人的密謀吧——在那個黑窩裡的全部陰謀活動……”

我極力回憶,一下被引入了與小白在一起的日子。這是最值得懷念的時光。在我和四哥的小茅屋裡,在那個大通鋪上,我們談了多少。最難忘的就是關於《鎖麟囊》的故事。在這樣的時代,所有的多情人都變成了失戀者,這是一次命中註定。我盯著窗外的白雲囁嚅道:“鎖麟囊……”

“什麼‘囊’啊……”

“……你們聽不明白的。”

“你只管說吧!”

“那是唱平原上的故事——從登州到萊州……‘耳聽得悲聲慘心中如搗,同路人為什麼這樣嚎啕?莫不是夫郎醜,難偕女貌?莫不是強婚配,鴉佔鸞巢?’”

“啊哈,怪順口的,就這勞什子?”

“‘轎中人必定有一腔幽怨,她淚自彈,聲續斷,似杜鵑,啼別院,巴峽哀猿,動人心絃,好不慘然。’”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荒原紀事(42)

“記下來記下來,這勞什子只有四眼狗才能聽得明白哩。不過也算證詞。”

我一陣瞌睡上來,胸口像一團亂草往上塞,直塞到嗓子眼。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了。一股逼人的氨味兒又濃烈起來,是那個野小子在用尖尖的木棍戳我。我一驚,抬起頭。

“你們倆計劃好了,以為從此以後天下就是你們的了,高興得唱起大戲來了,是這樣吧?”

恍惚中覺得眼前一片風雨,悲聲如搗。恍惚中又看到了小白,還有冬子和葦子、老健,是他們幾個結伴兒在風雨中疾疾竄奔。一聲聲槍響混在大雨中,有一股雨水很快變紅了:紅色的雨水漸斬變寬,像拖拉下來的一匹紅綢……我的眼睛溼潤了。

“說下去說下去,不能打絆兒,說下去……”

我緊緊咬住了牙關。

野小子擰我的耳朵、用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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