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時辰已到,未央宮裡動靜漸多。所忠一句“皇上駕到”,引得大臣們魚貫而入,山呼萬歲。不知皇上今早是被皇后阿嬌纏得太緊,還是昨晚攻讀甚遲,心不在焉地應付幾句,競忘了今天要宣董仲舒上殿的事,見眾大臣沒事要奏,便示意所忠,準備退朝。還是竇嬰,屈膝秉告:廣川大儒董仲舒已應召來朝,正在外邊等候。
皇上這才想起今天要召見董仲舒的事兒。廣招天下賢良方正之士,這是他登基以來燒的第一把火,效果確實不錯,天下各類人才狗才奴才蠢才蜂擁而來,上到八十歲的齊國轅固老人,下到身高尺餘的小不點兒的侏儒,把長安的客舍旅館,擠得處處爆滿。正當小皇上高興的時候,他的母親首先不安起來,幾次將兒子叫去,再三提醒:不可違了祖宗無為而治的法度。他已知道老祖母太皇太后為此大不滿意,兩隻瞎了多年的眼睛居然越睜越大了。還有他的舅舅、太尉田鼢,本來也是不滿黃老的什麼也不做那套治國之法,拼命慫恿外甥有所作為的,如今聽了太后的旨意,一個勁兒地往回縮。可是,路得往前走,下了詔就要有結果,不然滿京城的才子們,不能再來一道詔書打發回家啊。御史大夫趙綰和郎中令王臧兩個人,倒是不管這麼多,,死活也要往前走,整天勸皇上重用儒生,冊封賢良,快快重用董仲舒。董仲舒三個字,原來是可以讓皇上一聽就興奮的,如今卻成了他耳朵中的繭子,怎麼摳也摳不掉了。無奈地將他再召上。封他個高官吧,太皇太后不幹;封個小官吧,他們的學生公孫弘和眾人都看不下去;不封,當然更不行。為此,他昨晚整整想了半夜。加之最近那個要當武帝的念頭時刻縈繞於懷,他更覺得董仲舒等大儒未必那麼重要了。所以,今天一上朝,他就忘了這件事,竇嬰一提起,他倒有點奇怪了:怎麼這個酸乎乎的大儒最近沒有生病呢?
董仲舒還是被隆重地召上殿來。他邁著方方正正的步子,三叩九拜地走近聖駕所在,從大殿到武帝跟前,所走的時間足足有別人的好幾倍。上次朝見時,他的這種畢恭畢敬的方式讓小皇帝十分滿意,他曾想過,應讓所有的官員們都這樣對皇帝頂禮膜拜才對,所以那天龍顏大悅。而今天,武帝看到這個樣子,心裡著實著急得很,好好的時間都被他給浪費了,如果大家都用儒家的這些禮節,大好的光陰豈不白白扔掉了許多?如果是邊關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文武大臣們都像他這個樣子三叩九拜地來議事,豈不是什麼都被耽誤了?想著想著,他的心裡無奈地樂了一下,居然連對董仲舒說聲“平身”的話也忘了。好在所忠及時地扯了一下他的龍袍,他的目光才從未央宮的大門移到面前貼著地的高帽子上。
“平身吧,董愛卿。有什麼高見,朕洗耳恭聽。”
董仲舒本以為皇上會賜座,不過轉眼一想,站著說豈不更有利於發揮?於是他將早已準備好的奏章往身後一背,口若懸河似地陳述起來:“陛下!臣以為,天子受命於天,天下受命於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濱,皆為王民。我漢朝地大物博,人民眾多,諸子百家,三教九流,各執一詞,多為異端邪說。邪說雜家,紛紛攘攘,朝野混亂,人心不定。大臣們無所適從,百姓就更沒有頭緒,結果必然是朝綱不整,人心不一。秦始皇一統中國,未能持久,就因為只統治了疆土,未管好諸子百家;只將百姓編了戶籍,卻未讓他們的心與秦相統一……我朝高祖以仁義得天下,可又有諸侯之亂,根由還在諸子亂嚷,口徑不一,人心不一,民眾六神無主。”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下,看看皇上是什麼樣的臉色。
武帝本來心不在焉,以為他是老生常談。可當他突然想到:如能將天下的意志統一為自己的意志,當然是最快意的事!由此不禁怦然心動。他點點頭,“接著說,接著說,怎樣才可讓天下人的心也像疆土一樣,統一起來?”
董仲舒慢吞吞地吐出幾個字:“依臣之見,必須廢黜百家,獨尊儒術。”
殿下的群臣裡馬上傳來一陣騷動。這裡是黃老弟子的天下,當他們聽到他們習學了幾十年,輕輕鬆鬆使用了幾十年的無為而治也被當作“邪說雜家”時,不禁有點氣憤。站在前面的許昌和莊青翟對視了一眼,莊青翟撇了一下嘴。而他們的身後,早有灌夫等人議論起來。
武帝對“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一詞也頗有點意外,但他的心思,還在如何讓人心統一的焦點上。想到這裡,他的左手抬起,微微一揮,殿下的雜音頓時消失了。武帝的下巴微微一頷,示意董仲舒繼續說下去。
沉著的董仲舒從眼前年青人的兩個微微的動作的反響中,發現了皇上的威嚴所在,同時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