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眾口難調(1 / 2)

小說:劉備的日常 作者:薰香如風

果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剛回船宮,便得太后請柬。身陷權利漩渦,必遭明槍暗箭。此乃必然。若想清心寡慾,與世無爭,何必洛陽之行。劉備久居王位,遭各方算計,早習以為常。見慣不怪。

太后得子阿斗,此生無憂。遲遲不肯善罷甘休,只因身負血海深仇。何進之死,乃董太皇一手造成。其中曹節、董重、孫堅等,為其幫兇。明知二兄何苗,不堪大用。唯求薊王出手相助。

何太后之所思所欲,劉備心知肚明。然若追本溯源。乃何進謀逆在前。借誅黃門內官,暗遣死士,放火燒宮。以下犯上,死不足惜。劉備豈能徇私枉法。誅殺董太皇,並董重一門老小。只為報何太后私仇。

“且去回稟太后,當擇日赴約。”薊王有禮有節。

“喏。”史渙領命。

先前在平樂館,薊王一席肺腑之言,說的皆是張儉能會意之語。事實上,時至今日。已絕非封建時代的統一戰爭。

而是“新興爵民”與“守舊名門”間的新舊階級之爭。

爵民(功民),因帝國時代而興,遍佈薊國千里國土。與隨兩漢四百年,傍樹而生的名門豪右,勢如水火。不可調和。名門豪右,盤根錯節,利益勾連。把持從土地、人口、到學術、仕途,天下權柄。欺上瞞下,朋比為奸。萬千黎庶,無有進身之階,難覓出頭之機。可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然薊王卻興改二十等爵。士農工商,國之石民,皆有晉升之機。又恥於蓄奴,立字為據。大興圩田,貲庫貰貸。田宅對應爵位。不可輕易流轉。分戶更不析產。再加機關器大行其道,極大程度的,解放並發展了生產力。使得薊國,快速步入帝國時代。

就薊王而言。所謂帝國,乃指國力強大的“君主制”政權。君主世襲。分封與郡縣並存。察舉與科考並立。諸如此類。

上層建築構成,非出名門豪右,乃出爵民。士農工商,德才並舉,只分(能力)高低,不分(身份)貴賤。尤其二十等爵民,為天下名門豪右所忌憚。

田宅與爵位對應。雖能賣官鬻爵。然五大夫以上,一級民爵,作價十億大錢!即便咬牙買下,卻不能傳於後世子孫。如此短利,豈能心甘。若天下皆興薊國『爵民制』,再輔以『圩田制(分戶不析產)』、『貲庫制(分期償還)』,則我輩危矣。

黎庶豐衣足食,子嗣綿延。即便偶遇荒年,耕一餘三。連年災異,生死難關,亦可向貲庫舉債,無需崽賣爺田,更不必典妻鬻子。換言之,名門豪右,再無法囤積居奇,大發國難之才。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羔羊安居牢圈,豺狼無從下口,飢腸轆轆,唯棄肉吃屎。久成野狗。

說到底,還是利益之爭。

薊王身為猛虎,卻視天下羔羊為子民。令我等豺狼,情何以堪。

換言之,以四世三公之袁紹為首,河南名門大姓,豪右宗賊,斷不會輕易臣服。即使,薊王得少帝禪位,為九五之尊。這一戰,亦不可避免。

即便。名門大姓,豪右宗賊,迫於威懾,暫行蟄伏。待薊王故後,必興風作浪,妄圖顛覆爵民新政。重立封建舊規。與其延禍後世子孫,不若薊王趁猛將如雲,謀臣如雨,一舉除盡。滌盪寰宇。

滅豪強,均田地。勢在必行。

何必一意孤行,篡位謀逆,遺禍萬年。徒令子孫為難。

或有人問,山中既無老虎,猴子為何不能做大王。

猴子本身實力不濟。欲握大權,必廣結盟友,於是遂成一群猴子,整日嘰嘰喳喳,不厭其煩。對諸如豺狼虎豹,多行割肉籠絡。饒是如此,各方仍懷不滿。勾心鬥角,橫生枝節,踉蹌前行,步履蹣跚。且之於漫山遍野的羔羊而言,餵飽一隻老虎,何其易耳。然餵飽豺狼虎豹,外加一群猢猻,何其難也。終歸“眾口難調”。

殿前無良臣,滿眼盡猢猻。

能如薊王這般,重門疊戶,口口相傳。試問天下,又能有幾人。

馬氏、鄒氏、杜氏,破觚為圜。美豔不可方物。眾皆遠觀,不敢逼視。所謂欲揚先抑,厚積薄發,莫過如此。如田聖、麻姑等女仙,亦避鋒芒。不敢爭寵於前。

十月初,便是竇太皇上壽之禮。

謹守長信宮之長信太僕程璜,親登船宮,詢問上壽事宜。

程璜之意,不言自喻。竇太皇乃薊王所立,垂簾監國,言傳身教於少帝。又是嫡祖母,恰逢大將軍興兵逆亂,焚燒宮室。竇太皇上壽之禮,如何操辦,乃朝政風向之標也。薊王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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