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勝之後,反倒是最亂的時候。
劉備排出刀盾、長槍兵,盾弩手。在城門前紮下叢叢鹿角拒馬,還有塞門刀車隨時待命。進出皆要細細盤查,謹防刺客。便是三位主將的親隨,亦要下馬盤查。
崔霸、韓猛皆千人敵。麾下丹陽精兵,雖未能入選白毦衛,卻也是一等一的精兵悍勇。加之樓桑兵甲之利,望而生畏。少君侯將令,無人敢忤逆。
鮮卑大單于,已自決座上。據說是服劇毒而亡。抬來一觀,劉備啞然失笑。
此人雖長得有七八分像,然而劉備卻一眼看穿乃是假冒。請來大閼氏一觀,也說不是大單于其人。見劉備失笑,大閼氏問道:大單于未死,便是功虧一簣。少君侯何故發笑?
劉備笑答:我以為,縱橫捭闔,兵馬甚盛,南抄漢郡,北拒丁零,東卻夫餘,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各部大人皆歸焉。東西萬四千餘里,南北七千餘里,網羅山川水澤鹽池,英雄蓋世的鮮卑大單于,斷不會臨陣脫逃。怯耎(懦)苟活於世。
大閼氏忍不住反駁:平城之圍又當如何?
劉備一愣,跟著哈哈一笑:大閼氏言之有理。想我高祖曾數敗於項羽。然垓下一戰功成,立大漢四百年天下。大單于今雖敗,虎威猶在。想必用不了多久,便會捲土重來。
大閼氏聞言,卻盈盈下拜:少君侯又何必誆妾一婦人?鮮卑棄營而走,輜重皆失。眼看隆冬將至,卻無足夠糧草過冬。草原看似壯美,卻著實酷烈。半年酷暑,半年寒冬。隆冬時節,雪大風疾。河面冰凍三尺,帳外滴水成冰。我等婦人皆要車居取暖。牛羊凍斃者眾。牧人三餐不繼,只能抄掠漢土。如今大旱後又大敗,惶惶不可終日。老幼……多半凍死。夫餘、濊貊(huì mò)、烏孫、丁零,皆趁亂來攻,加之匈奴、烏桓,還有漢庭邊軍,乘勝追擊。鮮卑,危矣。
劉備這便收攏了笑容,伸手將她扶起:大閼氏所言非虛。備雖與大單于勢不兩立。然鮮卑部民,卻不可不救。
大閼氏美眸驟亮:敢問少君侯,當如何救?
劉備目光平靜的回道:我已令三郡烏桓,南匈奴王,裹挾鮮卑部民,南下安置。
大閼氏表情一黯,又忍不住追問:少君侯豈不擔心匈奴、烏桓坐大?
劉備齜牙一笑:若真如此,彼時匈奴、烏桓兩部,便如此時鮮卑!
見劉備年少而氣盛,大閼氏竟無言以對。
劉備便問道:聽聞大單于將所轄劃歸為三部,卻不知如何劃分?
大閼氏答道:右北平以東至遼東,接夫餘、濊貊二十餘邑(落)為東部。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餘邑為中部。上谷以西至敦煌、烏孫二十餘邑為西部。各置大人主領之,三部皆聽命於大單于。
劉備又問:大單于可還有子嗣?
大閼氏答道:有。和連有子騫曼。騫曼有從兄魁頭,從弟步度根。
劉備一愣:不是說大單于只有獨子和連?
大閼氏答道:魁頭生父,和連之兄,早死。故而大單于只有獨子。
劉備點頭道:難怪大單于金蟬脫殼,趁亂遠遁。想必,下任大單于便是在魁頭、騫曼和步度根,兄弟三人之中?
大閼氏又道:乃是騫曼。
劉備不動聲色,看似漫不經心的隨口一問:且不知,大單于此時會去哪裡?
大閼氏聞聲抬頭。目光清澈如水,表情無喜無悲:敢問少君侯,將如何安置妾身?
不愧是鮮卑大閼氏!
劉備這便答道:大閼氏又作何打算?
大閼氏亦沒回答,轉而又問:大單于。少君侯,當作何打算?
劉備平靜地答道:大單于不死,我心難安。
大閼氏眸中,波光一閃。兩人皆多智。看似一段索然無味的對話,卻早已談妥條件。
劉備的戰略目的,便是行斬首行動。檀石槐一日不死,鮮卑便一日不會分裂。
事實也是如此。
檀石槐死後,鮮卑隨之分裂。西部鮮卑叛離。和連死後,魁頭繼位。漠南自雲中以東分裂為三個部:一是步度根,擁眾數萬,據有雲中、雁門一帶,二是軻比能,分佈於代郡、上谷等地,三是原聯盟“東部大人”所領屬的素利、彌加、闕機,等若干小集團,散佈於遼西、右北平和漁陽塞外。互相攻伐,南附漢庭。其後百年,再無先前聲勢。
正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作為戰勝一方,大閼氏和整個鮮卑的生死,皆握在劉備手中。
得知劉備‘檀石槐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