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醫囑,老父銘記肺腑,一刻也不得忘。”待心情稍作平復,張讓目光慈炯:“然若命該如此,亦怨不得旁人。想我刀鋸餘人,幼入黃門。長於二宮,歷經數帝。半生跌宕,生死兩難。若此時撒手人寰,亦了無牽掛。只恨不能護我兒周全。”
“阿父……”張奉不由灑淚。今時今日,旁人皆視老父如洪水猛獸,避恐不及。唯有自己深知,自幼飽受慈愛,深受善待。父慈子孝。
“此二字,出我兒之口。老父方覺天倫之樂。”張讓笑道:“且回吧。恐惹人閒話。”
“阿父保重。”張奉再拜而出。太醫令值守禁中,為天家及重臣診治。如何能輕離。
須臾,黃門署長趙忠,聞訊而來。
見張讓雙目緊閉,不知死活。趙忠心情,可想而知:“張常侍?”
“在。”張讓輕輕睜眼。
“何病如此兇猛。”趙忠忙問。
“我兒說,乃心力交瘁,積勞成疾。只需靜養,三日內,即可無藥而愈。”張讓笑道。
“天可憐見!”趙忠長出一口濁氣。渾身一軟,竟旁若無人,倚在榻旁。這一路,也是趕得及了。
張讓附身笑問:“趙常侍,何故失儀?”
“你我休慼與共,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你不能久活,我亦難免早死。”趙忠苦笑:“無論是生是死。生死關頭,何來顧忌。”
“趙常侍,所言極是。”張讓眼中戾芒,一閃而逝:“身後之事,若不能全。你我何敢輕言一死。”
“知我者,張常侍也。”趙忠整冠下拜。
張讓坦然受之:“知我無恙,且速回。”
“好。”趙忠擅自離守,亦需早歸。
目送趙忠出偏殿,張讓頹然臥榻。渾身顫慄,不能自已。
待抽搐停歇,再開口已老淚縱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