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有玉石階,通往渠水。
暖玉生煙,如霧似幻。
拾級而上。甘夫人與何妃行禮後,雙雙入座。
水榭,由火山(石)條石築基,陰沉大木懸空搭建。人居泉上,水繞樓榭。雲蒸霞蔚,宛如仙境。薊王常與后妃,遊曲水至此休憩。歡聲笑語,繞樑餘音。
四人對坐,心思各異。萬籟俱靜,一時無語。
“先前,夫人登船,劫走貴子。便為今日相見。”董太皇有感而發。
時與竇太皇二人,行陳倉暗度之計。假送嫁為名,雙雙棄宮潛逃,北上闢禍。不料被何後識破。明以華雲號相送,卻攜人潛入暗道,一舉掠走貴子。令董太皇北國立帝之苦心,付諸東流。悔恨交加,乃至一病不起。若非薊王簾下寬慰,恐已撒手人寰。今日相見,骨鯁在喉。
王美人貴子,便是董侯。亦是當今董卓所立天子。
“太皇明見。古語曰:‘蝮蛇螯手,壯士解腕。’為求脫身,唯行此計。”甘夫人誠實作答。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時至今日,亦無需後悔。
“那時,夫人已知,史侯無從久居大位。”董太皇又問。
“荀子曰:‘故用國者,義立而王,信立而霸,權謀立而亡。’”甘夫人答曰:“妾,竊以為。權謀之術,先權而後謀。唯大權在握,方能順勢而為,操弄權術人心。無權而謀,乘危履傾,自尋死路也。”
“時史侯為帝,何謂無權?”董太皇反問。言下之意,貴為九五之尊,豈無皇權。
“凡今漢,言獨攬大權者,又豈是少年天子。”甘夫人答曰。主弱臣強,幾成今漢慣例。
“唉……”董太皇一聲長嘆:“夫人果稱神智。”
竇太皇遂問:“計謀與權謀,有何異同?”
“同為損人利己。”甘夫人答曰:“不同在於,計者,算也。權者,衡也。”
“算、衡,又有何異同。”竇太皇追問。
“算者,取其重。權者,取其平。”甘夫人又答。
“夫人言下之意,『算取輕重,權擇平衡』。”竇太皇心領神會。能有此真知灼見,甘夫人果有神智之名。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甘夫人並未說破。言語間,似有所保留。
“薊王擅謀乎?”董太皇忽問。不刨根問底,又豈能甘心。
“薊王情長遠謀,焉能不善乎?”甘夫人反問。
“薊王行事,計(謀)乎,權(謀)乎?”此乃董太皇,真心求問。亦是心中所憂。
“愛恨分明者,如何行權謀。”甘夫人一語破天機。
“心中必有輕重。”不料竇太皇,竟已領會。
一直枯坐無言之何妃,忽出驚人之語:“計分善惡。而權謀無。”
“何以見得。”竇太皇眸透讚許。
“袁隗本無罪。史侯卻誅其滿門。”何妃言道:“足見史侯心中,並無善惡之念。”
“道義。”甘夫人一語中的。
“正是道義。”眾皆信服。
“正因薊王愛恨分明,光融天下。故諸如賈詡、李儒、許攸等,足智多謀之輩。紛紛投王之所好,勿投王之所惡。”甘夫人早將薊王君臣看透。
“許子遠,設五星連珠奇謀,便為證薊王之真偽善惡。亦讓天下皆知,王之道(義)。”竇太皇如何還能不醒悟。
“計謀、權謀,合稱謀術。又稱謀略。善此事者,稱謀主也。’”甘夫人言道:“謀主多無善惡。然人主(謀主之主)當有之。而後一氣貫通,上行而下效,便是王道。人主若無,一氣貫通(沆瀣),上行而下效,遂成霸道。”
“道者,途也,路也。”董太皇終於動容:“夫人神智,我等小覷多矣。”
“妾,不敢。”甘夫人再拜。
謂“殊途同歸”。甘夫人並二宮太皇,先後北上,避入薊王宮。時過境遷,恩怨情仇,皆如過眼雲煙。皆該放下。舉重若輕,何樂而不為。
“王上另築甘泉宮,意欲何為?”前事既了,董太皇又問時政。
“乃為阿斗認祖歸宗。”甘夫人,旁觀者清。
“若為易京又當如何。”董太皇追問。
“若為易京,當比壽春。另立新帝,割據河北。”甘夫人直言:“先據幽、冀、並、涼,四州之地。而後上下夾攻,四面合圍。滅關東群雄,除近(長)江宗賊。待重拾祖宗神器,昭告天下,告廟列祖。行認祖歸宗大典。如此,薊王當為太上皇。無需受禪,便已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