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都。淫雨霏霏,累日無晴。
本就瀕臨大河,水氣豐沛。似亦被江淮梅雨早發所累。淅淅瀝瀝,時斷時續。初夏時節,詩情畫意。春風未消,酷暑未臨。百花猶香,綠樹成蔭。
然朝中,暗流湧動。風雨欲來,明爭暗鬥。太師殉節,王黨四散。薊王中廬授官,王黨復起河北。或為一國之相,一郡之守,或為侯國之相,上縣之令。先前,散佈河北五州,聲勢不顯。如今,穩居官位,為薊吏一員。得享高薪養廉,更加河北悉歸,薊王治下。幕府、封國,輔車相依。
以太師長子,前彭城相,今中山相王蓋。並前下邳相,今安平相王宏;前琅邪相,今甘陵相宋翼;前東海相,今常山相士孫瑞。冀州四相為首。聯絡甄都,太師門生故吏。又與司徒伏完,尚書令桓典,互為表裡。不可小覷。
不等呂布表奏入朝。司空司直程昱,已先得曹孟德手書。
知曉詳情,不敢怠慢。連夜拜訪荀彧。
“泗水決壞,大水潰出。下邳城中,積水沒膝。”程昱,開門見山:“適會(恰逢),蓋海通行。”
“此,必出陳公臺之謀也。”荀彧一語中的。
“我亦如此想。”程昱問計:“卻不知,泗水決壞,乃出天咎,亦或是人禍。”
“‘不達人事而相國,非有天咎必有人禍’。”荀彧言道:“昔陶恭祖主徐,以陳元龍為典農校尉。巡土田之宜,盡鑿溉之利,粳稻豐積,戶口百萬。今雖梅雨早發,卻未聞大水。下邳縱地卑,豈有潰出之危?”
“文若之意,乃出人禍。”程昱心領神會。
“此乃陳公臺,反·假道滅虢之計也。”荀彧早已窺破:“明公,何為?”
“明公已命水軍,解兵救急。”程昱答曰。
聞此言,荀彧渙然冰釋:“明公,此戰勝矣。”
“何以知之。”程昱求問。
荀彧答曰:“解兵救急,凜然高義。陳公臺雖設奇謀,然陳元龍必不應也。”
“嘶——”聞此言,程昱倒吸一口涼氣。謂“一語驚醒夢中人”。這才悉知陳公臺,前後連環二計。
時下,徐州水軍,正與淮南袁術,“鏖戰正酣”。
如前所知。呂布與袁術,暗結盟約。此番四家合擊,徐州水軍,雖不盡全力。然亦不便,輕易脫離。悉知下邳大水,孟德決堤。必趁機退兵。順下大江,經中瀆,入泗水。奇襲下邳。
試想,曹孟德,若中陳公臺之計。假水大堤潰,託言救民之急。率眾攻城,欲盡掠百官家小為質。陳元龍,必效廣陵戰時,奇襲破敵。授人以柄,有悖道義,此戰危矣。
不料,曹孟德,竟命麾下將士,解兵救急。再想,舟至城下。俯見曹軍將士,赤手空拳。便是城頭守軍,又豈能痛下殺手。更何況,眾目睽睽。城外還有千舫女伎,未定驚魂。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下邳城下之事,必廣為流傳。反助曹孟德顯名。
下邳守將張超,立功心切,也好。軍師中郎將陳公臺,急以求成,也罷。終歸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如樊陵所思。大小沂水,環繞下邳。即便錯過,亦可迂迴。曹孟德雖命人高呼,“泰山共擊,不入下邳”,更似疑兵之計也。若是陳公臺守城,必不輕易中計。然換成張超,目視蓋海繞城,追之不及。唯恐曹孟德逃脫,於是先發制人。不料反中,曹孟德誘敵先發之計。
果然,“不可錯過曹孟德”。
公馬未至,母馬先出。露相矣。
竊以為。下邳守軍,若能按兵不動。待穿城而過,曹孟德必引軍繞回。奈何,開弓無有回頭箭。論乘偽行詐,陳公臺尚稍遜一籌。何況張超,庸人之輩,如何與曹孟德為敵。此才是,“寧我負人,毋人負我”之真意。寧我詐人,毋人欺我。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曹孟德是否為漢室忠臣,還需蓋棺定論。
荀彧一聲嘆息:“陳公臺,先失公義。徐州,將相離心。‘人有畔志(叛心)’矣。”
荀彧此語,別有深意。
程昱尚未料及。陳公臺,反·假道滅虢之計,本欲離間曹孟德並荀文若。不料,事與願違。反離間呂奉先並陳元龍。
“何以知,元龍不攻?”程昱必有此問。
“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且‘養耆育孤,視民如傷(贊官吏極其顧恤民眾疾苦,將百姓當作病患一般,悉心照料)’。”荀彧言道:“見明公,解兵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