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扼中瀆水入江口。
時,春水方生,江水由枯轉豐。蜀岡下,灘塗潮溼泥濘,不利舟船登岸。於是淮南水軍,逆入中瀆水,泊於茱萸灣。灣中有“茱萸溝(注①)”。“漢吳王劉濞開邗溝(支道),自茱萸灣通海陵倉。”既此。
“(廣陵)城東水上有梁,謂之洛橋”。淮南先鋒部隊,迅速過橋,立營蜀岡之下。
與此同時,二百萬斛米,經由茱萸溝,源源不斷,輸往海陵倉。《漢書》載:“吳有海陵之倉,倉為吳王濞所建。”前漢時,乃吳國太倉所在。今亦為廣陵屯糧重地。
先前,呂布已暗中命人,將倉中糧秣,搬運一空。專屯淮南二百萬斛米。如此,無需勞師來取。只需交割廣陵,海陵倉中積糧,便可神鬼不知,販至下邳。
此,亦是年末,雙方二次商定,“便宜(biànyí)之計”。可免,雪花路開,春水方生,灘塗泥濘,不利糧秣轉運之苦。
如前所言,呂布將廣陵城中精銳,抽調一空。只剩不足千人。且多郡兵。戰力遠不及八健將麾下,精銳之師。居高守備,尚可一用。短兵相接,一敗塗地。
萬幸,城頭機關林立。袁術急切間,亦難攻取。
廣陵太守趙昱,甘冒鋒矢,登牆禦敵。麾下郡兵,互相壯膽。只求援軍早至。
“報——”便有刺奸來報:“市(中大)火已熄,賊人皆斃。”
“善。”趙昱了卻一樁心事。淮南來攻,市中火起。必有奸人亂入,以為內應。今大火已滅,賊人悉數斃命。無內應,城外大軍,唯強攻一途。廣陵城高牆厚,足可固守待援。
刺奸將退,便有屬吏慌張登城:“陶公驚聞兵戈之聲。敢問府君,卑下當如何作答。”
“唉……”趙昱一聲慨嘆。這才想起城中另有陶謙,久病臥榻。若再遇驚嚇,恐一命嗚呼。畢竟身受知遇之恩。若累及陶謙驚怖而亡,乃我之過也。心念至此,趙昱這便言道:“只說,海賊入寇,切莫多言。”
“喏。”屬吏領命自去。
再看城下。
距發石車,一(石)丸地外。淮南大軍,正有條不絮,安營紮寨。
兵法雲,“侵掠如火,不動如山”。廣陵守備空虛,然下邳援軍,數日可達。何故不先攻城,反紮營。
趙昱眉頭緊鎖。莫非,尚不知,城中內應,悉數滅盡?
“來人。”
“在。”
“速去市中。”趙昱需親自查驗。
“喏。”
廣陵市中。
大火已滅,餘煙未散。賊人屍首,已被悉數抬出。鋪陳市樓前。不下數百具。另有刺奸,取首級相示。趙昱看得真切,正是前徐州騎都尉,張闓。張闓其人,惡名昭彰。先欲截殺當朝曹太保滿門,事發,遠遁江東,投靠時揚州牧劉繇。不料卻獻砦轉投袁公路。再使陳國,刺陳王寵並陳國相駱俊。今又蟄伏廣陵,欲謀我雄城。豈料,事敗被誅。果然,“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這便,心中大定。賊酋授首,餘眾皆亡。淮南大軍,必不知內情。故穩紮穩打。欲外合裡應。正可將計就計。行緩兵之策。坐等下邳援軍,一戰而勝之。
謂一通百通。趙昱捋須笑道:“天助我也。”
卻不見獻張闓首級之刺奸,眼中悲色,一閃而逝。刺奸家小,悉為人質。如何敢走漏風聲。告知趙昱實情。
廣陵城下,臨江青雀舫中。
二人對飲。
正是合肥侯相,八廚之胡毋班,並鎮東將軍主簿,八廚之張邈。
比起張邈成竹在胸,從容自得。胡毋班卻,心生忐忑,唯恐變生肘腋。
見狀,張邈遂出言寬慰:“廣陵空城,旦夕可下。季皮,毋慮。”
胡毋班,聞聲慨嘆:“如孟卓所言。旦夕之間,唯恐有變。”
張邈眼中,精光一閃,又旋即隱去:“先前,見城中煙起。料想,城內死士,已依計行事。趙元達,縱忠直有識,見張闓首級,亦中計矣。”
胡毋班,卻不敢大意:“且看今夜如何。”
二人各為其主,同舟共濟。乃為交割事宜。待淮南大軍裡應外合,奇襲奪城。呂布又遣人,盡得海陵倉中二百萬斛米。那時,盟約達成。便將盟書付之一炬。從此往後,神鬼不知。
換言之。青雀舫中,八廚二人,既是親歷者,又充見證人。
自以為得計。趙昱一日辛勞,夜宿譙樓。恐被奸人所乘。遂令城頭火把高舉,以壯聲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