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臺所言極是。”呂布信服。
窺見呂布表情輕鬆,陳宮忽問:“若天子車駕西來,將軍當如何自處?”
“公臺何意?”呂布渾然未解。
陳宮索性明言:“將軍,位列六雄,名震關東。‘今州城粗定,兵強士附,西迎大駕,即宮下邳,挾天子以令諸侯,蓄士馬以討不庭,誰能御之?’”
“挾天子以令諸侯,蓄士馬以討不庭。”呂布沉思許久,徐徐搖頭:“公臺當知。某實無此,權臣之念。”此必是呂布,肺腑之言。
謂“旁觀者清”。自獻技九坂塢,靈輝殿,受封中郎將。呂布周旋於,劉備、董卓、王允,宗王權臣之間。耳濡目染,爭權奪利,銘心刻骨。俗謂“無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呂奉先,一介草莽,豈敢有此貪念。
“卑下,盡知矣。”陳公臺一聲慨嘆。
終歸,野心需與實力相匹配。呂布初得徐州,四國一郡。居於四戰之地,與曹孟德不死不休,與二袁虛與委蛇。更與荊州牧劉表,青州牧劉岱,貌合神離,亦敵亦友。人地生疏,舉目無親。若挾天子,號令群雄。必被關東,群起而攻之。頃刻間,飛灰湮滅,死無葬身之地。
宦海沉浮,輾轉各地。呂布,當有自知之明。饒是曹孟德,如今亦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史上,四世三公袁本初,虎踞河北,兼督四州。亦不曾納沮授之諫。便是曹孟德“將迎天子,諸將或疑”。得“荀彧、程昱勸之”,方才達成所願。足見利害攸關,生死牽絆,不可不察。
其中利害,陳宮焉能不知。不過是出言相試,罷了。呂布實言相告,亦不出陳宮所料。傲世桀雄,亦多有長進。
甄都宮,承光殿前。
“拜見平氏君。”今日課業授罷。太傅楊彪出殿時,正與天子食母相遇。
“拜見太傅。”呂貴亦不敢託大,側身避讓。請太傅楊彪先行。
稍後入殿,與董侯相見。
“叩見陛下。”平氏君,盈盈下拜。
“阿母免禮。”董侯頗多親近。
董侯年歲漸長,年前便已斷奶。終歸哺育之恩,此生不忘。更加王美人暴斃,董侯尚在襁褓之中。無父無母,無依孤苦。居於深宮,無人為伴。故待平氏君為母,亦是人之常情。
“聞陛下,上巳日,車駕出宮。攜文武百官,泛舟東流水上。不知然否。”平氏君娓娓道來,如話家常。
“然也。”此事朝野盡知,董侯自不必相瞞。
“呂布入寇,關東搖動。甄下距大河,足有十八里。若有賊寇伏於半道,陛下危矣。”平氏君所言,正是陽安長公主,私語相告。
“阿母所言極是。”董侯亦知事大:“然事既已定,如何擅變。”
“何不令一童子代之。”平氏君笑言。
“善。”董侯心領神會。
平氏君又叮囑道:“此事,陛下切莫多言。上巳日時,交由黃門令並太僕,便可。”
“可也。”董侯思前想後,並無不妥。黃門令左豐,太僕伏完,皆是近臣。董侯當可信之。
此番對話,可比母子私語。董侯自會恪守秘密,輕易不外傳。此亦是少年心性。
三月上巳將至。天子出遊,百官伴駕。曹太保,親自操辦。甄都上下,喜氣洋洋,歡樂瀰漫。冰雪融水,匯聚溝渠。四瀆八流,一夜水滿。唯恐泥足深陷。趁“淺草才能沒馬蹄”。徐州鐵騎,紛紛敗退。軍情一日數報,甄都近郊,再無賊人蹤跡。
曹太保悉知,亦頗多欣慰。真乃,天助我也。唯恐中陳公臺,以退為進之計。嚴令各地,不可擅動。又命各地斥候,日夜不停,打探敵蹤。
傳書貰澤,蓋海水砦。問曹孟德,何時得歸。
曹孟德回書。言,民船淤積,不敢輕動。三月上巳,恐趕不及。
也罷。國事為重。陳留一郡,被陳宮、張邈鼓動。有十萬眾,南下徐州。若被呂布得逞,陳留舉郡荒廢。此消彼長,徐州力壓兗州。可想而知,呂布必時時,興兵入寇。
話說。陳留民眾,舉家南下,史上亦有雷同。
時,赤壁戰後。曹操欲徙淮南百姓,以擋孫權。蔣濟諫之不聽。曹操一意孤行,乃至江淮間十餘萬人,驚慌逃往江東,江淮於是空虛(注①)。
亂世之中,兵馬稱雄。先前,呂布客居孤城,無人問津。今得徐州,復為關東群雄。陳留民眾,自是一呼百應。
如曹孟德自言。無懼呂布,獨忌陳宮。智者千慮。唯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