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寧三歲識字,五歲識文,七歲作詩,十二歲那年,便已經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秀才了。 饒是家境算不上富足,父母也恩愛有加,舉案齊眉,對他未曾虧待。 私塾裡,他常年居榜首,教書先生喜愛,對他關照有加。 傅司寧這半生實在順遂坦蕩。 以至於當時在學院私塾中,有人因嫉恨他,多次找他麻煩,他都覺得莫名。 他曾問私塾先生:“我與那些人無冤無仇,為何他們對我冷言相向?” 先生複雜地看了傅司寧一眼。 “嫉妒,是人的劣根。” 當時的傅司寧並不明白,甚至以為,先生的話過於絕對了些。 他自小至今,從未嫉妒過誰。 也不認為日後會嫉妒誰。 那種情緒過於惡劣,與他的作風一貫不符。 後來,傅司寧才明白,原來誰都會有“嫉妒”這種情緒的。 第一次感受到那種情緒,是他看到那長安王身邊的兩個幕僚時。 長安城人人皆傳,長安王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是以養了兩個面首在身邊,只不過美其名曰“幕僚”罷了。 所以,當傅司寧第一次見到那兩位幕僚的時候,那股名為“嫉妒”的情緒,油然而生。 再後來,他好不容易學著自洽,便聽到了秦不聞收了李雲沐為幕僚的訊息。 他當時再沒忍住,跑去了長安王府,想要同她對質。 可是…… 可是。 直到他對上秦不聞那雙波瀾不驚,平靜慵懶的眼神時,他才恍然發覺——他根本沒有任何立場來指責控訴她的。 他甚至,與她連朋友都算不上。 而第三次的嫉妒,是現在。 長安古街,燈火通明,傅司寧就站在兩人不遠的地方,見少女踮腳,輕輕吻住了男人的臉頰。 只是一瞬間,傅司寧的心口像是被一根繩勒緊,疼得厲害。 他自詡正人君子,不嫉恨旁人飛黃騰達,不編排他人為官做事。 但他三次的嫉妒,都是由秦不聞而起。 ——他算不得什麼正人君子的。 一如現在,看到兩人低聲耳語的場景,傅司寧甚至在想,若是季君皎知道了秦不聞的真實身份,會不會離她而去呢? 只是這一瞬間的念頭,傅司寧便走到了兩人跟前,想要將秦不聞的身份告知季君皎。 他的心思過於卑鄙惡劣,以至於當他聽到身後的宴唐打斷他時,甚至有一瞬間的晃神。 宴唐臉色略白,他抵著唇輕咳一聲,走到三人面前。 他嘴角笑意不減,看到季君皎,微微頷首算作行禮:“見過首輔大人。” 季君皎抿唇,嗓音微沉:“司徒大人剛剛說,阿槿她……受了委屈?” 宴唐抬頭,眉眼溫潤:“阿槿姑娘不想告訴大人,只可惜在下實在替她委屈。” 牽著秦不聞的手微頓,季君皎睫毛輕顫:“阿槿怎麼了?” 秦不聞微微蹙眉,朝著宴唐輕輕搖頭。 她不想將宴唐牽扯進來。 宴唐見狀,輕笑一聲,唇色泛白:“這件事,大人還是親自去問阿槿姑娘比較好。” 說完,宴唐又看向神情冷沉的傅司寧:“想來,少卿大人也是想說這件事的吧?” 傅司寧有些遲鈍地看向宴唐,眼神複雜。 冷風吹過長安街。 許久。 傅司寧啞著聲音開口:“是。” 宴唐臉上的笑意不減:“少卿大人,既是他們二人的事,便應當讓他們二人來解決,我們無權插手,對嗎?” 最後的一句話,宴唐的語氣極淺,看向傅司寧的眼神分明是笑著的,但那笑意卻不進眼底。 傅司寧抿唇不語。 秦不聞感覺到季君皎抓著她的手又緊了緊。 她轉而看向宴唐,宴唐朝她極輕地點了點頭。 季君皎臉色有些不好,他向幾人微微頷首:“冬日冷寒,本官先帶阿槿回去了。” 說完,秦不聞被季君皎牽著手離開。 原地,宴唐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眼中有冷意閃過,稍縱即逝。 傅司寧垂頭看向宴唐:“司徒大人,您難道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宴唐輕笑一聲,他將身上的毯子鋪平,眉眼溫潤:“本官倒是很好奇,少卿大人想要說什麼?” 傅司寧:“……” 宴唐身體實在不好,他又咳嗽兩聲,嘴角卻仍舊掛著笑意:“傅大人身為大理寺少卿,對阿槿姑娘的關注,是否有些多了?” 他這樣說,一雙帶笑的眸子淡淡看向他。 傅司寧抿唇,卻刻意避開了宴唐的視線。 宴唐不以為意,只是笑道:“少卿大人,人若是正話反說,久而久之,便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這話說得過於露骨直白,傅司寧瞳孔微動,眉頭緊皺:“你知道些什麼?” 宴唐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他抬眸,看向那清冷的月色。 “長安很好,”他突然這樣說,隨後又輕笑一聲,像是自嘲一般,“只可惜,有些冷了。” 他更喜歡潯陽的。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