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和我爸的家庭背景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我媽任性,虛榮,膽大。可我爸膽小,懦弱,自卑。我猜,我爸認識我媽還在他自己的家裡。我爺爺是某一個領域的專家,而且桃李滿天下,雖然文.革中日子也不好過,而且還推攘死了第二任妻子,但他的生活還是優渥的,要不也不會僱得起保姆。更何況,十年浩劫已經過去,歷史的車輪滾滾前行,很快就是改革開放,迎來燦爛的八十年代了。我爺爺既是高等學院享有威望的教授,又是錫城珠寶界的翹楚,也是幾個珠寶行的股東。日子,是真的很舒服。但這樣的家庭環境中,我姑媽宋瑞容和我爸宋瑞祥的家庭地位,還是迥然不同。宋瑞容是爺爺前妻生的,榮瑞祥是後妻生的。這本來就是一種矛盾,同父異母的姐弟,關係通常不會多好。何況,爺爺的的後妻認真究竟來只是同居的關係,這也是宋瑞容罵我爸是野種的由來。
因為親生母親的死,因為爺爺在家裡的說一不二,我爸活得很壓抑。他認為爺爺就是兇手,但不敢貿然對抗,只是用消極的離家出走的方式,一走了之。十九歲的王惠琳一定對僱主家的事兒好奇。我媽雖是幫傭,但不在僱主家留宿,只是中午吃一頓午飯,而且是自己單灶。但外婆就她一個女兒,中午王惠琳肯定是去外婆那兒吃法,僱主家不會小氣到計較中午一張嘴。
那麼,門前,我媽吃飽了飯,恰好就和僱主的兒子遇上了。王瑞祥,瘦瘦的,戴著眼鏡,夾著書,低著頭,臉上從來沒有一絲高興的神色。我姑媽宋瑞容呢,那就不同,胖胖的,矮矮的,(姐弟兩個,各自遺傳了自己母親的相貌)高傲而又漫不經心的。她也聽說過我媽,自詡為優等生的宋瑞容一定不將問題少女看在眼裡。我媽呢,自然也不在乎。她或許會羨慕僱主家良好的經濟條件,羨慕他們有父親。畢竟她從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在她成長的道路上,父親這一角色是缺失的。這影響了她的一生。
或許,我爸在茂盛的梧桐樹下聽到過我媽的哭泣。他雖然孤獨,但並非無動於衷。他可能已經注意到了我媽的美麗,注意到了張嬸漂亮的獨生女兒。不,角色應該互換,或許是我爸在梧桐樹下哭泣,我媽走過去,出於最基本的同情心,前去安慰他,說了幾聲安慰的話。但事情到底是怎樣,已經無從知道,反正,我爸就和我媽認識了。一個是輟學的數學只考個位數的高中生,另一個是高等學府的優等畢業生。
我突然意識到,我爸和我媽起先是有共同語言的。他們一個沒有父親,一個失去了母親,情感都是缺失的,都是孤獨的苦孩子。我媽說過,我爸那會兒工作了,有點錢,經常帶她去吃飯。吃飯吃飯,有作家說,通往女性心的是陰.道,但也許是胃。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物質生活還不是太豐富,居民們能吃飽,但天天大魚大肉那是不可能的。一個正當青春的女孩,身體正值發育的時期,對美食當然是垂涎的。
“那會,我也是吃了迷.魂藥了,我還記得你爸第一次帶我去的那家飯店,現在當然不在了,他掏了幾張鈔票,對著店老闆就說要一樣紅燒豬蹄,一樣紅燒肉,油燜大蝦,紅燒魚,三鮮湯,滋味好的不得了。你曉得的,我跟著你外婆能吃到什麼好的呀?不過不把我餓死就算好了。尤其是紅燒豬蹄,我吃了整整一盤子,一盤子都是骨頭,反正就是吃,我也忘記不好意思了。”
<center></ce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