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突然。
苦根死了。死前就陷入昏迷狀態,沒有留下一句話。小順跪在地上,狠狠地揪自己的頭髮。他想揍自己,想罵自己。不,他想殺了自己,給苦根償命!
但丁香攔住了他。丁香淚水漣漣:“小順,你這是幹什麼?幹什麼?我舅舅已經死了,你也要死嗎?”丁香沒有怨小順,她怨的人,是自己。她對不起舅母,對不起表姐表弟們。她無顏再去舅舅家了。丁香找了一把刀,她看著舅母在幾個表姐弟的攙扶下,氣喘吁吁傷心傷肝地趕來了,撲通一聲,就對著舅母跪下,掏出刀,請舅母一刀殺了自己。舅母沒有殺她。
她打了丁香兩個巴掌。“滾,你給我滾。你為了個男人,連你舅舅都不要了?沒見過,你這樣不知害臊的姑娘!”
表姐弟已經將丁香的衣服都收拾來了,扔給她,叫她滾蛋。苦根的葬禮也不許丁香參加。從頭至尾,舅母沒正眼看小順一眼。
小順就抓住丁香的手,說既然這樣,那咱們走吧。小順殺了人,城裡的公安也下來過,但判決小順屬於正當防衛,無罪。這就更不能讓丁香的舅母接受了。小順啥事兒沒有,日子照樣過,那苦根不是白死了?苦根可是一條人命,一個好人!
小順因為輿論所迫,已經不能在村子裡呆下去了。半夜裡,他摸到苦根的墳前,對著墳塋,狠狠磕了二十個響頭。一邊磕,小順一邊說:“苦根叔,我對不起你。但我是真的喜歡丁香。我會將丁香照顧的好好的。逢年過節,我都會寄錢給嬸子。我殺了你,這一輩子,我都給你當牛做馬!”
小順沒有食言。我一直好奇順伯老家沒有親人,又哪裡來的侄兒?原來,他的侄兒就是丁香的侄兒,是丁香表弟的孩子。順伯將一生的積蓄都送給他們了。
小順找到借住在破廟的丁香,叫丁香跟他走,走得遠遠的。但丁香不肯了。小順已經殺了兩個人了。一個是她的畜生爹,另一個是舅舅,是養父。於情於理,丁香不能和小順在一起,給他生娃了,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丁香搖頭,趕順伯走。
她心冷如灰,覺得所有所有的禍患,都起源自己,都是她招惹的小順。如果不認識小順,又哪裡會惹來這許多事情?今生,她和小順就是有緣無分。
可是小順不肯走。如果自己走了,那丁香就更無依無靠了。是的,他殺了苦根,但那是一時失手,他沒想過要苦根死!“丁香,丁香,你聽我說,聽我說……”
但丁香哪裡肯聽?
她冷冷地,執拗地,絕情地,轉過身去。這一轉身,就是一輩子的無法原諒和歲月蹉跎了。小順在破廟前等了丁香三個月。每一天都是煎熬,都是等待,都是渴望,都是欲說還休,都是深沉的愛戀。每一天,小順都給丁香送吃的,送花,送一些小玩意兒,但每一次都被丁香冷冷地從視窗還回去。她寧願挖野菜,吃草根,也不要順伯的東西。
一天,小順病了,小腹漲疼,疼的在床上打滾。就是這一天,他沒來看丁香。等黃昏時分再過來,發現破廟前已經空空蕩蕩,丁香人不在。“丁香,丁香……”小順一口氣狂奔了三里路,逮人就問,丁香哪兒去了?可誰都不知道丁香去哪了。“丁香,丁香,你在哪兒呀,你在哪兒呀,小順很想你啊,小順真的很想你……”順伯倒在路旁,失聲痛哭。
他不放棄,又堅持尋找,從秋到冬,從冬到夏,他形如乞丐,衣衫襤褸,瘋瘋癲癲的,但丁香就像失蹤了一樣,更有的人說,丁香大概是死了吧,只要是活人,總有訊息的。這是小順最不願意聽的話。有人就對他胡謅,大概丁香是去了城裡,去了大城市了,比如錫城這樣的地方,進了廠子當女工了吧?總之,農村找不到,人肯定就在城裡啊,你這個憨娃,怎麼沒腦子不去城裡找呢?
順伯就聽進去了,他就靠雙腿走路,一步步來到了錫城。錫城很大,小順懵了。他晚上睡在長江邊,白天繼續尋找,生活來源就是去吃一處教堂前乞討。睡在江邊,無意中救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駱康。駱康有冬泳的習慣。但那天精神不好,遊著遊著,就覺得力不從心,想從江裡上來,但雙腳沒有力氣了。駱康大呼救命,小順聽見了。小順奮不顧身地將駱康從水裡拽了上岸。駱康就想表達感謝,帶著小順回他的家。那時候,十年浩劫還沒開始,像駱康這樣的資本家,正處於公司和政府合營的階段,生活優裕又有地位。他吩咐傭人準備一桌豐盛的飯菜,要款待順伯。又給順伯換了一套新衣裳,離了頭髮。形容乞丐一樣的順伯又恢復了年輕後生的相貌。
駱康聽出了順伯的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