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大抵是察覺到她心神不寧,平樂王轉頭朝她望來,再度出聲。
葉嫤迅速斂神收心,故作自然的道:“無事。只是皇上方才之言,妾身感動罷了。”
他神『色』微動,似是並不信她這話,仔細將她打量。
葉嫤抬頭掃了掃前路,挪開了話題,“皇上,後廚快到了。”
平樂王這才回神過來,越發牽緊了她的手,帶著她一路往前。
待繞過後廚來到後廚院旁的井邊時,眼見夢姨那般猙獰的躺在地上,雙目緊合,瞬時,他突然止步,雙腳似如千斤般重,再也邁不開了。
葉嫤跟著他停下腳來,目光發沉發緊,說不出話。
她再度朝夢姨掃了一眼,也僅僅是一眼,便覺心頭髮痛,只道是這麼一個與世無爭的人,何人會忍心對她下這般毒手。
她緊皺著眉頭,終是垂眸下來,無心再觀。
身邊平樂王也一直不言,她能分明感覺到他渾身上下籠罩的一層怒意。
是的,怒意,濃烈沸騰得似要衝破他軀殼的怒意。
她早就知曉一旦他見得夢姨這般樣子,一定會懊惱憤怒,壓制不得,如今意料之中見他這般反應,也越發心疼於他。
至始至終,老天都不曾極為善待他,即便他努力的衝破泥濘,努力的稱謂人生之人,然而,他也終究還是別人棋盤上將要算計的棋子,逃脫不得,甚至,他也有他無法護住之人,成日束手束腳,比往日還要過得戒備謹慎。
奈何防來防去,有些疼痛入骨之事,還是會防不勝防的發生。
心頭一派通明,葉嫤靜靜立在他身邊,兀自沉默著,卻是過了不久,平樂王正牽著她的那隻手突然開始發顫,葉嫤神『色』微動,當即朝他望去,便見他睫『毛』顫抖得厲害,唇瓣發抖,整個人渾身上下,竟也在發抖。
“皇上。”她眉頭緊皺,擔憂的喚了一句。
奈何這話一出,他似如未聞,毫無任何反應。
直至半晌,他才突然將她的手鬆開,一點一點的踏步朝夢姨靠近,足下略微踉蹌,整個人似也格外的滄桑脆弱,彷彿下一刻便要跌倒在地。
葉嫤深吸一口氣,當即也跟著朝前踏步,有意護他,則待他終是站定在夢姨面前,他再度沉默許久,才緩緩的跪地下去,抬手輕輕的為夢姨理了理她那早已凌『亂』不堪的頭髮,眼角處,終是有閃爍的淚光滑動開來。
夜風涼薄,不住的將周遭樹木吹得沙沙作響,冷風拂在身上,竟也是格外冷冽。
不遠處,一盞孤零的燈籠正隨風搖曳,燈籠內的油燈彷彿隨時都要熄滅,那昏黃搖曳的光,稍稍將平樂王的側臉打亮,越發將他眼角處的淚痕襯得明顯。
葉嫤暗自悵惘嘆息,猶豫片刻,也跟著跪在他身邊,無聲陪伴。
此際,一切寬慰之言都顯得蒼白,所有的懊惱憤怒與疼痛,終究還是得他一個人來消化,甚至壓下。
兩人就這麼全然沉默了下來,心思各異。
直至許久許久,久得葉嫤的雙膝都已跪得僵硬發麻,這時,平樂王突然沙啞著嗓子出聲,“便是成了帝王,卻終究還是護不住在意之人,葉嫤,你說我這個皇帝,可是當得太過窩囊?”
他突然這般問,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的懷疑他自己。
葉嫤猝不及防一怔,未料到此時此際,他竟是這般頹喪自責的心境,只待沉默片刻,她才嘆息一聲,低聲道:“並非是皇上護不住你心中在意之人,而是,世事無常。”
“即便世事無常,倘若朕能安排好夢姨的一切,並差重兵護她,她便也不會出事。”
葉嫤並未立即回話,僅轉頭朝他望來。
他的目光依舊緊緊的落在夢姨身上,哀涼而又自責,葉嫤沉默一會兒,才再度道:“皇上終究是尋常人,並非有通天法術的神,且這世上小人居多,防不勝防,即便皇上將一切安排周到,倘若有人執意鑽空子來算計,皇上,也仍是防備不得。”
說著,嗓音越發複雜開來,“夢姨之事,皇上莫要太過自責,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數,便是你我,也不曾例外,皇上此際,還不是悲傷的時候,為了不讓夢姨不明不白的亡故,皇上還得著手徹查殺害夢姨的真兇,為夢姨……報仇。”
這話一出,他極為難得的怔了一下,面『色』也終究未無方才那般緊烈,僅是再度沉默了下去。
葉嫤凝他片刻,也知他將她的話聽進去了,便未再多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