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極緩極慢,語氣中夾雜著幾許戲謔與不恥,也夾雜著幾分似是極為好心的規勸與安慰。
然而這番話入得葉嫤耳裡,卻仍是未能在她心中惹起什麼波瀾來。
當夜大雨傾盆,大船翻沒,水流湍急之內,她本以為她會跌落瀑布,粉身碎骨,卻在跌落瀑布的剎那,突然有人拋繩而來。
那繩子夾雜著濃厚內力,似如長了手腳一般恰到好處的繫上了她的腰身,只奈何,那繩子的力道,仍是不及她墜落的力道,僅剎那,她便再度順水朝懸崖瀑布跌去。
那時,腦袋一片空白,也破天荒的驚恐慌張。
是的,慌張。對死亡的畏懼,以及慌張。
她本以為她如今會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對生死之事充滿淡定,卻在那瀕臨死亡之際,才覺她骨子裡是畏懼死亡的,亦或是,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般突發的方式結束性命。
跌落瀑布的過程,時間極短,只是大水衝擊之下,她仍發覺腰間的繩子要努力的向上扯著,甚至頭頂不遠之處,她甚至也能聽到清晰的悶哼聲。
她不知頭頂上方那個用繩子努力纏著她想將她帶上去的人究竟是誰,慌張無措之間,她早已被瀑布衝得頭腦發昏,渾然無力去抬頭望頭頂上方的人,她只知頭頂之人在這極短的墜落過程中一遍遍的用繩子將她拉扯,只是最終,他未能成功,而待片刻之後,她與他雙雙跌落崖下的深水裡,周遭都是涼薄刺骨的水,一片黑暗。
卻是突然,閃電再度劃破夜空,隨之而來的雷聲震耳欲聾。
她發懵的神智終是稍稍恢復半許,一股股濃烈的求生欲漫上心頭,待得正要努力不顧一切的浮上水面,卻是不及用力,腰間的繩子再度驀地向上一拉,她整個人也被繩子的力道拉得向上浮去。
只待腦袋剛好露出水面,一道明亮的閃電再度滑過,剎那,她下意識轉頭望去,便見那近在咫尺的人,竟是滿面慘白狼狽的裴楠襄。
是的,裴楠襄。
生死關頭,命懸一線,那個手握繩子不住拉她救她甚至與她一道跌落瀑布之人,竟會是,裴楠襄。
剎那,心中說不出的感覺,或壓抑的沸騰,亦或是驚詫,只是待正要驚愕問他之際,腦袋一沉,神智一昏,整個人驀地暈厥。
昏睡之中。
她做了長長的一個夢,噩夢。夢裡,雪白的霧靄籠罩天地,視線被擋,她獨自在霧靄中穿梭,卻是不注意一腳踩空,跌落大河,河水氾濫洶湧,猛的要將她吞沒,她不住的掙扎,不住的求救,卻是這時,霧靄突然散盡,不遠處正有艘大船。畫舫憑欄處,正有兩人並肩而立,其中一人,儼然是滿身白袍翩躚的平樂王,另一人,則是眉目與她有幾分相似的陌生女子。
兩人親暱而站,姿勢親近,僅片刻,平樂王笑盈盈的垂頭,吻上了女子的額頭,柔情似水。
那般畫面太過刺眼,惹得她太過震撼,一時之間也忘記掙扎,卻待身子骨再度沒入水中,她這才清醒,當即再度呼救,卻是無論如何嘶聲力竭的呼喊,那大船之上的平樂王,僅聞聲朝她盯著,冷血無情的盯著,隨即朝身邊女子笑道:“月兒,你瞧,那水上之人便是葉嫤。”
這話剛落,依偎在他懷中的女子銀鈴似的咯咯而笑,“她便是那子玉曾經所說的得利棋子?她如今落難,子玉不去救她嗎?”
“棋子罷了,何來相救。當初讓她從江南離開,也不過是以她為棋,引大梁帝王現身罷了。”
冰冷的嗓音,竟是格外清晰的揚入耳來,葉嫤陡然不可置信,心中揪痛難忍。
卻是這時,河水越發洶湧,肆意將她衝打,她再也沒力氣掙扎,整個人順水而下,跌落了一方瀑布。
瞬時,身子骨驀地撞到了崖下的大石,粉身碎骨,劇痛難忍,整個人似要死去,卻是正待抑制不住的慘呼,頃刻,她陡然掀開眼皮,所有的一切猙獰全數煙消雲散,神智也跟著同時間回籠,轉眸一望,才見周遭燭火搖曳,屋中沉寂。
而那裴楠襄,正坐在她榻旁擔憂之至的凝她。
“你醒了?”他面露濃烈的欣喜,溫柔迫切的問。
葉嫤呆呆的凝他片刻,這才反應過來,方才那些所有,不過是一場夢。
一場像是格外真實的夢。
自那日醒來,她便一直被裴楠襄留住,只因她跌落瀑布,身子骨的確受了內傷,肝臟脾臟都因落水距離太高而損害,需日日受杜大夫施針調養。
也為了躲避江南兵力與公子姬宣的原因,裴楠襄將她帶回江南鎮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