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充滿關切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卓將軍,你這是怎麼了?”
卓茂意循聲望去,藉著雪地反射的白光,他看清楚了,來人是馬神醫。
馬神醫還是那副老樣子,他穿著異常寬大的道袍,乾巴巴的臉上,滿是深刻的皺紋,山羊鬍子在寒風中飄來蕩去,乾瘦如柴,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跑了似的。他伸手將卓茂意扶起來,叫來馬車,帶著卓茂意去到醫館,等大夫為卓茂意處理好傷口,他又親自將卓茂意送回家裡。
卓茂意趴在床上,馬神醫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聽完卓茂意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無奈地嘆了口氣:“卓將軍,你這又是何必呢?紀老將軍的事情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的,但你也明白,現在是特殊時期,陛下行事毫無章法,你在這個時候撞到他的刀口上,不是自己找死嗎?”
“你不明白,我跟陛下是生死之交,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他毀掉整個北冥國。”卓茂意用力吹了一下床板,語氣中充滿不甘,“都怪那個姓孟的女人,要不是她從中作梗,陛下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幅樣子!”
馬神醫卻道:“你其實誤會孟皇后了,貧道曾進宮與她談過幾次,她表示自己曾經勸過陛下,希望陛下收斂脾氣,不要再隨便取人性命,可惜陛下根本就不聽她。說來也是,孟皇后雖然貴為一國之母,但她終究只是個女人,她怎麼可能改變北冥帝的想法?而且北冥帝也不是那種能夠任人左右的男人……”
聽完他的感慨,卓茂意微微一怔:“可如果不是孟皇后在作梗,那陛下為什麼會突然性情大變?現在能靠近他而不被傷害的人,就只有孟皇后和小太子,太子年紀尚小,不可能是他在作怪,那就只可能是孟皇后對陛下動了手腳才對。”
“那你想想,孟皇后傷害陛下的動機是什麼?她把陛下害慘了,她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馬神醫理智地分析道,“孟皇后是個女人,她所有的榮耀和地位,都來自於身邊的夫君,要是她真被北冥帝給整垮了,她的皇后之位豈不也沒了?”
“小太子繼位,她就是太后!”卓茂意迅速說出自己的猜測。
馬神醫搖搖頭:“小太子與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就算她成了太后,日子也未必能好過到哪裡去,年紀輕輕守活寡的滋味可不是人人都能忍受得了的。”
卓茂意微微皺眉:“你說得也有道理……”
“所以說,這件事的問題所在並非出在孟皇后身上,而是出在……”馬神醫指了指上方,壓低聲音說道,“上面那位君王的身上。”
卓茂意仍舊有些不敢相信:“可是陛下他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人都會變的,更何況他是一國之君。”馬神醫幽幽地嘆氣,“而且你沒發現嗎,最近那些被陛下以各種罪名或貶或殺的朝臣,都是以前跟隨過陛下的舊部嗎?老話說得好啊,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卓茂意聽出他話中隱藏的意思,不禁全身發冷:“這、這不可能吧,陛下他不是那種絕情的人。”
“自古伴君如伴虎,你還記得前朝開國皇帝嗎?他親手滅掉了開國舊勳三十幾人,為了斬草除根,他將這三十幾人的家屬全部斬殺殆盡,就連剛出生的嬰孩都沒放過!”
這件事情卓茂意也曾聽家中長輩說過,以前他只是把它當成故事,聽完就丟到腦後了,現在把自己帶入其中,竟覺得不寒而慄。
馬神醫繼續說道:“你這次運氣不錯,只是被髮配三千里,至少還保住了小命,不想其他人,一家老小全都慘死在暗衛的刀下,誒!”
卓茂意神情恍惚:“為什麼,陛下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對他忠心耿耿,曾經交過命的患難情誼,難道就這麼不值得相信嗎?”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他身為帝王,自然有他的考量,在帝王之術中,這種考量被稱之為……權衡。”馬神醫捻住山羊鬍須,緩緩說道,“平衡各方權勢,這是每個帝王都要做的事情,沒有一個帝王願意看到自己的臣子一家獨大,所以你們就成了他的犧牲品。”
卓茂意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雙手緊緊握成拳頭,被舊友傷害的痛苦,遠比身上的傷痛更加嚴重千百倍!
他低聲問道:“難道就沒有辦法阻止陛下繼續殺害那些舊勳嗎?”
“辦法倒不是沒有……”馬神醫露出很為難的神情。
卓茂意苦笑道:“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了,你就別再吊我的胃口了,有話就請直說吧。”
馬神醫也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