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外祖悉知了自己的心事,固也生氣,固也難過。
但細看看去,外祖對她的疼愛依舊未減。且言辭之中,也未將她和水溶一事,就斷然否定了。這讓黛玉的心裡,又升出幾分希望來。
不知不覺,自己竟然到了那櫳翠庵前。見此處花木繁盛,黛玉止住了腳步。
想不到賈母到底將妙玉悄悄地接來了。只不知這些,王夫人那邊可知道?那麼,這妙玉又知道自己的身份麼?
心裡存了疑,黛玉便輕叩了叩院門。果然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鬟。黛玉看著這丫頭的打扮,俱和鴛鴦紫鵑襲人一樣的。心裡便感嘆:果然外祖是一視同仁的。
妙玉在裡頭,已然知道了。她愛慕黛玉的詩才,雖還未得見,但已心嚮往之。
“你就是林姑娘?”妙玉立在檻內,笑問黛玉。
黛玉便感慨地看著她。和前世一樣,妙玉還是一樣的舉止裝束。只是聽她口氣,分明已經少了許多清冷和孤介。
黛玉便讚道:“我就是。今兒我信步就到了這裡。但見這裡竟比之前見的要好看!想來是有了人住的緣故!”
妙玉聽了,就一笑。方道:“隨我進來。”一面說,一面領了黛玉往東禪堂走來。妙玉請黛玉落座,親自捧了一個海棠雕花的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茶盤裡放著一個成窯的五彩小蓋鍾,方請黛玉喝茶。
黛玉見了,忙站起笑道:“你鄭重了!”
“你是貴客。貴客就要貴禮!”妙玉一笑,在她身旁坐下了。
看著比自己大幾歲的妙玉,黛玉就道:“之前,我從金陵返揚州途中,曾就宿於你在庵堂的住處。”
妙玉聽了,笑道:“那日我極想見你。可惜事不遂我願。不想還是一見了!”
黛玉便笑:“從此,咱們可以好好在這裡盤桓了!”想想又問:“只不過我不來這裡,還真不知你已經搬了來!”
妙玉聽了,慢慢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我是個修行之人。自不宜打擾你們。是日久了,當然都會見到。”
黛玉便問:“除了修道,每日裡你還有什麼喜好?”
“我略懂些茶道。無事時,就一人在屋子裡品茶。”妙玉悠然答言。
“這果然好。”黛玉亦一笑,又問:“那邢大姑娘,之前不是也賃的你的屋子麼?你們交情可好?”
“她是我的徒弟。我在庵堂無事,就教她些字。時間長了,她竟然也會寫信了,也會作詩。這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言語間,聽得出妙玉對刑岫煙的讚賞。
這廂黛玉聽了,也就微一點頭。如果她沒有記錯,前世自己和湘雲去凹晶館之前,已經得知刑岫煙許配給了薛蟠的從弟薛蝌。那似乎是段良緣,但究竟怎樣一切還未可知。
那妙玉忽又嘆,似自言自語道:“自從我帶髮修行那一日起,我就知道自己這一生,是不會平順的了!”
黛玉聽了這話,自然納悶,因問:“此話從何說起?”
妙玉就朝她一笑,又道:“雖你我是第一次見面。但我總覺得哪裡見過你似的,這就是一見如故了。小時,我也訂過親。我母家和他家亦算是世交。我還收了他一雙寶劍。只是我小時一直有病,恐自己時日不長,沒得耽誤了人家。因此我勸我母親,莫如還是退了的好。我母親拗不過我,到底答應了。”
黛玉一聽她說‘一雙寶劍’,心裡不由一動。因是初見,不能多問,只是嘆道:“可真是造化弄人了。如今你身子好了,可姻緣卻耽誤了。不過,這世上諸事本就是難兩全。”
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妙玉,只因妙玉說著這些話的口氣,甚是平靜,並不帶任何表情。她想大概這就算過去了吧。
可是,想想,到底心中悲涼。有朝一日,自己於水溶也因種種糾葛煩惱,無法在一起。時日長了,兩人生分了。他在那深深王府已經另有了正妃側室,偶爾想起了自己,是否也會像妙玉這般平靜?
會否,有日寶玉問起,他會這樣作答:“縱有,那也是不相干的事情了。”
她深深嘆了口氣,又和妙玉盤桓了半日。因記掛湘雲,到底還是回去了。
因賈妃在宮裡寂靜無聲。這幾日,來府裡來往的親眷也少了一些。賈母有意振奮,便命留在園子裡未解散的戲班子教頭,叫她領幾個女孩子過來,給她唱戲。
眾人知賈母心意,為免她孤單,到底都一個個地陪她來看戲。東府的尤氏婆媳也來了。那尤氏也似想開了,將銀碟文花佩鳳皆鸞也一同攜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