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錄音室都安安靜靜的。
然後韓覺就在四十雙目光的注視下,踩在木質地板上,一步一步,聲聲清晰。
韓覺從側面推開錄音棚的門口。
他輕輕走進錄音棚,就像走進一間懺悔室。
韓覺站在錄音棚裡,透過大片的玻璃往外看去,就和那外面的四十多人打了個照面。
彼此相望著。
韓覺認真打量著對面的那些陌生人,想從他們的眼神裡,看到所蘊藏的東西。
錄音室對著韓覺豎起一個大拇指,詢問是否準備就緒。
韓覺醒悟過來,回了一個大拇指,說:“伴奏從頭開始放。”
然後一陣典雅復古的提琴聲,就緩緩響起,一片舒緩祥和,韓覺念起了義大利語。
隨後調子一變,轉換成壓抑、陰鬱、懸疑的黑色氛圍。韓覺的禱告詞也隨之變得危險起來:“【……我祈求上帝,您的恩典,在這一天寬恕我的罪……】”
禱告結束後,四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叫突兀響起。
伴奏正式響起。
韓覺唱道:
微涼的晨露沾溼黑禮服
石板路有霧父在低訴
無奈的覺悟只能更殘酷
一切都為了通往聖堂的路
吹不散的霧隱沒了意圖
誰輕柔踱步停住
還來不及哭穿過的子彈就帶走溫度
同樣的唱法,同樣的停頓,然而任誰來聽,都能聽出和張子商版本有著雲泥之別。
而且,韓覺每唱兩句歌詞,所帶的情緒似乎都不同。
到了最後一句的時候,那呢喃的語氣基本和禱告無異了。
人們看著韓覺,而韓覺閉著眼睛,讓人感覺他正在懺悔。
而韓覺也真的在懺悔。
不為他,為前身。
於此時,此地,懺悔。
我們每個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
我能決定誰對,誰又該要沉睡
爭論不能解決,在永無止境的夜
關掉你的嘴,唯一的恩惠
擋在前面的人都有罪,後悔也無路可退
以父之名判決,那感覺沒有適合詞彙
就像邊笑邊掉淚,凝視著完全的黑
阻擋悲劇蔓延的悲劇會讓我沉醉
……
韓覺唱著這段,腦子裡想得卻是之前顧凡帶著悵然的表情,回憶最後見面的那個夜。
在一個深夜,前身義無反顧地拋下了各種累贅,各種羈絆,也拋下這個世界上唯一真正在乎他的人。
前身在日記裡曾埋怨顧凡是笨蛋,背叛了他。然而在顧凡看來,何嘗不是前身背叛了他呢。
明星這個職業,隨時面臨著風險和機遇,每一個選擇都能影響人生的軌跡。一般中年人的人生經驗和智慧都不足以應對,更何況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少年。
前身在出道前得萬眾寵愛,卻仍不滿足。被【金沙】幾句吹捧迷惑了心神,以為自己稍稍蹦一蹦,就能跳到最高的地方,俯瞰全世界。
然後拋下了從小一直苦苦追求的愛。
後悔嗎?
有的吧。
孤單開始發酵,不停對著我嘲笑
回憶逐漸燃燒
曾經純真的畫面,殘忍地溫柔出現
脆弱時間到,我們一起來禱告
……
前身在墜入深淵之後,以為被全世界拋棄了,再沒人真正關心他,愛他。他也無顏面對曾經的那些人,最終選擇躺進溫暖的浴缸,自我了斷。
然而習室裡那一幅幅照片,顯示他並非無人關心。他的隊友懷念他,他的恩師也至始至終都牽掛著他。
韓覺睜開眼,卻看到對面對面的幾位身穿便裝的中年男女,滿眼淚水的看著他,臉上滿是自豪,對著錄音棚裡面的韓覺比劃這大拇指。
韓覺有些發愣。
他們是誰?為什麼要對他豎大拇指?
不像是領導,也不像是藝人,但氣質卻又讓人感覺是業內人士。
啊……
看著對方那溫暖的眼神,看著那驕傲自豪的笑容,韓覺突然知道她們是誰了。
仁慈的父,我已墜入
看不見罪的國度
請原諒我的自負
沒人能說沒人可說
好難承受
榮耀的背後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