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睿一直保持著沉默,這會兒,見容珏提及他,長睫微扇。
半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齊睿身上,就連皇帝,也帶著幾分審視幾分打量地注視著他這位一向深得民心的好兒子。
“睿兒,你意下如何?”皇帝微摩挲著下巴,對於齊睿的秉性還是放心的,但他不確定的是——對於自己母家的舅舅,他最大的依仗護國公府,這個孩子會否秉公處理。
但皇帝微微眯了眯渾濁的眸子,難得地裡面清明瞭一瞬,他暗想,容珏與顧盛昌鬥了這幾年,沒道理會放過老傢伙。
這幾年,皇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方面是他懶得處理,一方面則是想平衡朝中勢力。
然而,眼下情況不得不叫他意識到,護國公府根基深厚,勢力如日中天,他不可能叫顧盛昌獨大,尤其是後宮還有個顧家所出的皇后。
兩相權衡,他倒是願意容珏和顧盛昌鬥一鬥,兩敗俱傷之後,哪怕容珏朝中獨大,他一來得罪了顧氏一脈,二來又沒有根基,這樣的容珏,除了成為他的保皇黨,依附於皇權庇佑,絕無他法。
是以,皇帝手輕輕拍打著龍椅,再看向跪著的顧盛昌,眼裡便有了實質。
先削弱顧氏的實力,再來解決容珏的問題。
齊睿頂著眾人的目光,不慌不亂地出列,回頭看了眼顧盛昌,後者額角沁出冷汗,與他對視時,眼裡閃過幾分祈求的光芒。
他抿了抿唇角,心中不禁天人交戰起來,直到皇帝再次喚到他名字,他才垂了下目光,溫聲應答,“兒臣……定當秉公處理,審個水落石出。”
此話一落,顧盛昌身子一僵,沒由來地開始擔心——
齊睿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過於正直善良,若是叫他秉公處理,只怕……
眸子微暗了暗,給自己的幕僚打了個手勢。
皇帝卻對齊睿這表態很滿意,點點頭,有些疲倦似的掩了下面,然後擺擺手,“那就交給蕭王和丞相啊,退朝!”
他起身,大監揚聲對著殿內大臣宣佈散朝,皇帝起駕。
文武百官齊聲拜送,隨後有些感慨地看著被侍衛押解往外走的護國公,一時唏噓不已。
這臨安的天,怕是要變了。
“老夫自己會走!”顧盛昌甩開侍衛,拍了拍自己的袍子,錚錚鐵骨般地昂首走在前頭。
待眾人散去,齊睿轉過身,收回落在顧盛昌身上那凝重的視線,看向莫測的容珏,眸底神色變幻,“容珏,你是要對護國公府下手麼?”
這個人既然敢主動提讓自己參與審問,絕對不是出於善心——
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容珏已經掌握了舅舅的罪證,可以擊垮護國公府的證據。
讓他參與進來,不過是這個人驕傲自大,想要他親眼看著,一切努力都無法挽救舅舅……
對上齊睿忽明忽暗的眸子,容珏輕飄飄地啟唇,“呵,我只是要你看看,你這舅舅的真實嘴臉罷了。”
也叫你瞧仔細了,被你奉若神明的端莊國母的母后,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打擊顧蓉芳最好的方式,不就是讓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如何大公無私地親手將作惡多端的親舅舅送上斷頭臺麼?
齊睿捏了捏拳頭,抿緊唇線,意味不明地盯著容珏看了一會,隨後轉身,“多行不義必自斃,容珏,你也別太得意。”
如今他舅舅的下場,如何不是日後容珏的下場?
對此,容珏只是眯了眯眸子,目光淬了毒般地盯著齊睿挺拔修長的背影。
齊睿,不容小覷。
只可惜,你等不到那天。
他可不像顧盛昌,他圖的,從來就不是這群人以為的權力財富。
當容珏踏出金鑾殿,上午的陽光灑在身上,他微微駐足,迎著陽光傾灑的方向,他抬手,握了握那恍若可化作實質的一縷陽光。
一雙幽深的眸子,鍍上了點點金色,手握了握。
此時,才得到訊息的皇后,彼時正在寢宮偏殿的池塘餵魚,待聽到宮女慌慌張張地說完後,手中的瓷釉碟子一下打翻,落入池塘中。
原先還爭先搶奪吃食的金魚一下被這動靜嚇得驚惶逃走。
她臉色一瞬間白了,手指抖著,隨後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指尖泛著白,扶著宮女的手臂,堪堪站定。
一手按著太陽穴,“怎麼……怎麼會這樣!”
哥哥居然被陛下關押天牢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