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漆黑一片,猶如一汪漆黑的深淵一般,似要將人全數吸進去。
周遭,華燈而上,光火重重,入目之處,皆是一片奢靡萬千之景。
有朦朧的光火,打落在窗外那些遠處的琉璃瓦上,隱隱反著明豔的光。再加之冷風順著雕窗習習而來,不住的搖晃了桌上燭臺的火苗,待得火苗肆意跳躍之際,殿內的光影,也跟著齊齊而動,無端襯出了幾許沉寂幽深之感。
鳳瑤渾身僵硬乏力,此番已全然坐立不得,整個人僅是斜躺在軟榻,目光幽幽的鎖著那開啟的窗外,肆意凝望攖。
這般蕭條的狀態,並非是她喜歡的,只因她姑蘇鳳瑤此生之中,從不曾有過這般頹廢之際,便是當日瀕臨國破,她也不曾妥協頹然,但如今,受困在這行宮裡,歸途千里,這種渺渺無望之感,無疑,也在一點一點蠶食著內心的志氣與堅韌。
許是兩日不曾用膳,身子已然吃不消,是以,心口的揪痛竟比前兩日還要突兀厚重得多,甚至於,肩膀上的傷也幾日都不曾換藥,猙獰的血肉便如此的拖著耗著,便是此番稍稍抬手,也會覺得肩膀傷口在刺骨的疼痛。
徐桂春幾人早已是急得團團轉,每隔半刻,皆會入得殿中探她勸她。
昨日,她尚且還會說上幾句話,但今日,她無疑是隻字不願再提。不過是老生常談的勸說與話題罷了,回不回話都已顯得無謂,甚至也磨滅不得滿心的堅持與豪賭償。
是的,豪賭。
此際,她姑蘇鳳瑤是在用這條命,誓要逼著那人現身,甚至還要逼他好生的差人護送她回得大旭。若是不然,倘若那人對她心有不軌,甚至對大旭不軌,她姑蘇鳳瑤便是頹然的耗死,定也不會成為他掌心的鋒利棋子。
思緒至此,頹然無力的身子,似也每次都會稍稍有力半許,奈何待得時辰消散,那股力氣又再度被這沉寂無波的日子全然耗散。
夜色,濃稠如墨。周遭,無聲無息,徒留殿外冷風浮蕩,呼嘯之中,似要將大殿頂上的琉璃瓦吹翻一般。
鳳瑤稍稍合眸,滿身瘦削無力。
卻也本以為今日又是一場空等,卻是不料,如此寂靜無聲的氛圍裡,突然,有一連串腳步聲從遠處揚來。
那些腳步聲,凌亂厚重,徹底攪亂了周遭平靜。
她略微無力的眼皮終於是微微而抬,目光再度下意識的鎖向了那不遠處開著的雕窗。
僅是片刻,偏殿的殿門聲也吱呀而想,幾道小跑的腳步聲迎了幾步,卻又突然間戛然而止,隨即,徐桂春那顫抖震驚的嗓音微微而起,“皇,皇上?”
皇上?
顫抖的嗓音入耳,鳳瑤眼角一挑,心口陡然一縮,瞬時間情緒凌亂升騰,卻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怒。
活生生受餓兩日,而今精疲力盡,渾身頹散之際,那人,終歸是出現了,出現了呢。
她忍不住稍稍轉眸,目光朝那不遠處的殿門望去,則是不久,屋外那冗長凌亂的腳步聲,終歸是在門外全然停歇,一時,四下突然間詭異寂靜,森冷壓抑得令人心頭髮怵。
而後,沉寂壓抑的氣氛裡,突然,有一雙手輕輕的觸上了不遠處那道硃紅壯然的殿門,隨即微微用了力道,小心翼翼的推開。
瞬時,殿門吱呀而響,逐漸而開,一股冷風順著那屋門的縫隙驀的灌了進來,竟是差點將軟榻旁的那盞燭火拂滅。
鳳瑤瞳孔一縮,森然而望。
那殿外,光火一片,燈籠重重。而那抹頎長修條的人影,正靜靜立在門外的光影裡。
也不知是否是他背光而立,或是腫脹虛弱的眼睛神色不穩,此際,她著實有些看不清那門外之人的臉,直至,那門外之人獨獨踏步而入,緩緩朝她醒來之時,待離得近了,她才看清那人滿身的明黃龍袍,以及,那人滿面的玉色面具。
他依舊戴著面具,將整個臉全數覆蓋,徒留幾個孔隙留著鼻眼,無端給人一種涼薄清冷之氣。
鳳瑤略微努力的勾了勾唇,漫不經心的冷笑,隨即便再度合了眼睛,不再朝他觀去一眼。
她的確是累了,甚至腹中扁平,似要被飢餓榨乾一般。
她也著實未料,這人終於妥協的過來,竟仍舊面具遮容,刻意在她面前隱藏。
他如此之為,究竟在顧慮什麼?是滿腹的心虛,不敢面對她姑蘇鳳瑤,還是,如今已榮登寶座,滿身威儀,是以她這大旭而來的囚徒,早無資格瞻仰他神聖的容顏?
思緒翻轉搖曳,越想,心底的冷嘲之意便越發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