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色漫天,河風浮動。
滿身之上,淡紅微光盡顯,映得渾身上下都增了幾許紅透之氣。
風瑤並未讓船伕攙扶,僅是目光朝烏篷船那靜靜垂落的簾子掃視觀望。
船伕自然而然的收回舉在半空的手,垂頭下來,徑直踏步靠近船篷,伸手微抬,緩緩的掀開了簾子。
瞬時,周遭河風順著那微微掀開的簾子縫隙鑽了進去,而那漫天的霞光,也順勢落入,剎那便稍稍亮了那船篷的內景。
風瑤瞳孔發緊,仔細朝那船篷中凝望,入目的,是一張矮桌,一隻酒壺,兩隻小盞,還有,一名懶散斜靠著船篷而坐的人鈐。
那人,滿身的白袍,墨髮毫無束縛的披散,整個人清清瘦瘦,卻又莫名透著幾分閒適高雅的氣質。
他就那般靜靜的斜靠著船篷而坐,便是簾子被掀了,他也並無半點動作,他那骨節分明且修長之至的手指,懶散隨意的把玩兒著一根翠色的玉笛,笛子短小卻又明鏡通透,僅需稍稍觀去一眼,便知價值連城。
突然間,心口似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隱約之間,竟是有些微微的不適。便是她那陳雜的目光,也一遍一遍的在那人的身形輪廓上掃視,不知為何,竟是極為難得的說服不了自己將目光徑直朝那人的面容落去。
或許,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心底不曾準備好,又或許,前塵舊事紛繁而來,層層洶湧,終是心有觸動緊蹙,無法,真正的收斂心性,淡定從容的與那人再見。
甚至於,也是頭一次,莫名的,心頭有了退堂鼓之意,這感覺來得突然,卻又來得心煩,只是即便如此,又不願失了志氣,丟了面子,是以僅是將脊背挺得筆直,以圖,在那人面前露出自己淡定自若的一面。
周遭沉寂,徒留河風簌簌浮蕩,再無喧囂。
她未出聲,那人也未言話,兩人就這般互相僵持,皆是沉默,也本是以為,那人不久便會如常一般出言稍稍調侃,打破此番僵局,卻是萬萬沒想到,半晌之後,船篷內陡然滑出了一根長蛇之物,恰到好處的纏上了她的腰身,待得她陡然回神,驀地暗驚之際,那纏在腰間之物已陡然用力,猛的將她扯入了船篷。
剎那,她身子不穩,足下驀地被牽制往前,待得回神過來,正要下意識掙扎,不料此番距離太近,時間太短,不待她真正動作,身子已陡然跌入了一方溫軟的懷。
瞬時,腰間拉扯的力道驀地鬆懈,鼻間陡然縈繞來的,是一方淺淺的墨香。
那墨香,熟悉入骨,便是不必抬眸觀那人的臉,也能萬分確定此際擁她的人是誰。
風瑤陡然皺了眉,心緒湧動,面色也增了幾分霜色,待得再度回神,她開始用手推拒面前之人的胸膛,卻待手掌剛剛觸及那人胸膛,指腹之下,竟是一片凹凸不平的骨頭。那些骨頭,極是磕手,無疑是活生生在昭示著,面前這人,已是瘦骨嶙峋之至。
剎那間,本要用力的手掌頓時散了些力道,而此際,那人雙臂環來,緊緊的將她環在了懷裡,下顎稍稍低靠在她頭頂,極是幽遠平緩的道:“分別多日,終還是如往日執拗。”說著,嘆息一聲,“風瑤,這大英,你不該來。”
風瑤瞳孔抑制不住的縮了縮,心口陣陣發緊,再要掙扎,他似是已然預料她的動作,再度恰到好處的出聲,“風瑤,我累了,可否讓我先睡會兒。營地就在對岸,你且先讓船回得對岸,再差大周精衛竟竹筏拖出,渡你大旭並未渡河。”
幽長平緩的嗓音落下後,他似如當真累了一般,稍稍調整姿勢將腦袋靠在了風瑤肩膀,不再出聲。
風瑤兀自靜默,瞳孔深邃如淵,複雜重重,待得半晌後,終還是稍稍用力,推開了他。
他極是迅速的睜眼,片刻便已穩住姿勢,風瑤這回則抬眸朝他往來,深邃的目光徑直凝在他面上,則見,他那本是略微豐潤的面容,此際竟已是極為消瘦,然而即便如此,這廝臉頰依舊微微白皙,五官筆挺,濃黑的眉羽稍稍斜入鬢角,整個人,依舊是俊美之至,風華絕佳。
無論何時,此人的容貌,自然是不在話下,只不過,他此際的雙眼,則是微微積攢著血絲,赤色突兀,整個人,似如當真疲倦勞累,精神不濟。
他重新靠在了船篷上,稍稍掀著眼,溫柔平和的朝風瑤望著。
“此番再見不易,風瑤豈能連我這點要求都拒絕?”僅是片刻,他微微勾唇,溫潤纏綣的笑了笑,隨即又稍稍斂神一番,斂卻了眼中那片晦暗突兀的倦色。
風瑤並未立即言話,僅是稍稍伸手漫不經心的理了理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