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的贏易給她太多太多的不確定了,而今便是聞得他這話,她也仍舊是猜不透他的心思,更也不敢輕易去揣度與回答了,她莫名的感覺,此番若是將他的心思揣度錯了,回答錯了,這贏易,便會毅然決裂的揮開她的手,任由自己摔下去了。
性命關天,她滿目緊烈,不知該如何回話,卻待強行按捺心神之後,她極是認真的朝他點頭,“是。是捨不得了,突然,就捨不得了。”
贏易似是不信,面色分毫不變,整個人,依舊那般猙獰狼狽,又依舊那般悵惘憂傷。
“這兩日皇姐對臣弟說的話,臣弟一直都記在心底的。關於母妃死亡之事,便是臣弟不曾親眼目睹什麼,但臣弟,也是信皇姐的,信皇姐會對臣弟守諾,信皇姐,不會對臣弟食言的。臣弟一直都信著皇姐的,只是皇姐卻不曾有過一刻,是信任臣弟的。不過是幾句試探之詞,皇姐便看不出臣弟的真心了,肆意謾罵臣弟是叛國之賊了。只可惜,臣弟,終還是有心的,會覺得疼痛的,外人便是將臣弟傷了砍了,不過是皮肉之痛罷了,尚且不能入心,但皇姐的話,卻能傷到臣弟的,甚至,還能傷到心的。”
說著,嘶啞的嗓音越發悵惘,“臣弟前些日子便已中毒至深,是以,臣弟不曾想過要一直活著的,也活不了的。臣弟僅是想在臨死之前,見見皇姐,臣弟知曉的,如皇姐這般堅強的人,又怎會在楚京宮城的大火裡喪生,又豈會被樓蘭安義侯給奪了性命,臣弟一直都信著,信著皇姐會祥瑞高照,安然歸來,而最終,皇姐終是歸來了,就那般,安安穩穩的,站在臣弟面前了。皇姐該是不知,昨日那番相見,是臣弟強撐著盼了多久的執念,更也是臣弟心中翻江倒海的驚喜與釋然。天下之大,母妃沒了,臣弟心中獨獨掛記之人,便也僅剩皇姐了,昨日一見皇姐安好,一切的心緊,似是都煙消雲散,全然,不重要了。若是可以,臣弟也願如徵兒那般,喚你阿姐,親近於你,諸事念著皇姐的好,只可惜,皇姐不信臣弟。無論是昨日想見識時的那般咄咄逼人,還是今日這般的策馬追來,皇姐終歸是不信臣弟的,也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皇姐你,都從不曾,嘗試著信臣弟,你不信我,從來都不信。”
這番話層層入得耳裡,震撼心驚。
鳳瑤滿身僵硬,瞳孔緊緊的凝著他那絕望的笑容,絕望的頹意,她眼睛陡然酸澀,情緒大洶大涌,平息不得。
“贏易,這些話上來再說如何?往日的那些誤會,都是可以好生解釋的,你先上來再說如何?”
這話尾音還未落下,贏易便搖了搖頭,“臣弟也為大旭皇族,此生雖胸無大志,但也不曾願過大旭兇險不穩,臣弟雖不得父皇寵,更也不曾沾過大旭皇族身份的任何光,但臣弟,終還是記著臣弟是姑蘇一族的人。從始至終,臣弟,不曾背叛過大旭,此番大旭六萬大軍壓在曲江之邊,不過是做樣子給大盛看而已,臣弟是想要……”
不待他後話道出,鳳瑤便嘶啞顫抖的出聲打斷,“我信你!贏易,皇姐信你。你先上來可好?”
贏易仍舊搖搖頭,那蒼白稚嫩的面容執拗一片,悲慼厚重,“不必上來了,上來也活不成了。毒素攻心,臣弟活不了的。如此也好,臣弟在皇姐面前死了,粉身碎骨了,皇姐便不會再戒備臣弟會反了大旭,會威脅到幼帝了,臣弟,也不必因著母妃亡故之事而痛苦的活著了,也不必因著皇姐的不信而悲傷了,更也不必時刻都揹負那亂成賊子的汙名了。呵,臣弟自小生來,許是就是個錯誤,因著母妃生了臣弟,便一心想讓臣弟登上那大統之位,從而造就了母妃磅礴而錯的野心,延伸至後來的悲慘,也因臣弟是個皇子,是惠妃的兒子,無論是先後還是皇姐,都如賊敵一般防著臣弟。如今好了,一切都過了,臣弟也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解脫了,皇姐你,也不必再戒備臣弟什麼了。只是心口終歸還是痛的,皇姐,臣弟的心口,真的好痛好痛……臣弟從不曾想過死的,臣弟僅是想在宮中安穩的活著,可是如今,臣弟不得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