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許。
此番話題,無疑是有些生硬與尷尬,幼帝眉頭緊皺著,本打算一直心虛不言,但見鳳瑤興致不高,情緒不悅,是以心底也越發壓力。
“阿姐,今日徵兒擅自出宮遊玩,是徵兒的錯。徵兒以後無論去哪兒,定會提前與阿姐商議,待得阿姐同意了,徵兒才去。”
待猶豫掙扎片刻後,幼帝終還是主動自行的認了錯。
只因今夜出行之事竟會釀成禍患,是他不曾想到過的,而今歷經了刺殺,才陡然發覺,今夜的一切竟是那般的事態嚴重,甚至嚴重得令人心生畏懼。
他態度極好,脫口之言也小心翼翼。
這話一出,鳳瑤卻是不說話。
待得幼帝越發心虛緊張時,鳳瑤終是平緩無波的出聲道:“徵兒也是懂事之人,有些話不必阿姐多說,徵兒自己也會心裡有數。是以,你不必在阿姐面前保證什麼,只是你時刻都要記得,你是大旭的帝王,無論做什麼,都得三思而行,不可魯莽。”
“徵兒知曉了。”
幼帝神色微動,乖巧低聲的道。
鳳瑤稍稍垂眸,目光朝幼帝落來,話鋒一轉,繼續道:“今夜城隍廟廟會,是你三皇兄慫恿你去的?”
幼帝猝不及防怔了一下,目光略微躲閃,隨即急忙搖頭,“不是,是徵兒自行決定要出去玩兒的。三皇兄最初僅是隨意提了一下今夜是城隍廟廟會,但知曉徵兒執意要出宮時,三皇兄也是不允的,還曾勸過徵兒不要出去,是徵兒執意要出宮的,三皇兄攔不住徵兒。”
是嗎?
鳳瑤眼角微挑,目光在幼帝身上肆意打量,心底之中,終還是存了幾許幽遠與複雜。
幼帝的語氣無疑是焦急躲閃的,如此便也證明,今夜城隍廟之行,贏易,自然是在其中起了蠱惑作用的。
就亦如,贏易明明知曉幼帝對宮外的萬事萬物皆是好奇,卻偏偏待幼帝身子骨稍稍好轉便如此在他面前提及廟會之事,是以,縱是贏易也如幼帝所言勸阻過他不要離宮,但贏易,也終歸是挑起今夜事端之人。
若他不在幼帝面前提及城隍廟廟會之事,今夜的所有之事,都不會發生。
是以,那贏易啊,究竟是改好了還是未改好?又究竟是當真浪子回頭,還是,故意蟄伏?
思緒蜿蜒,磅礴幽遠。
鳳瑤滿目複雜的將目光稍稍從幼帝身上挪開,平靜淡然的應了聲,“嗯。”
短促的一字,並未表明任何立場,更也不曾表露出是否信任幼帝的這番話。幼帝聽得有些模糊朦朧,一時不知鳳瑤心思,待壯著膽子抬起頭朝鳳瑤打量,眼見鳳瑤視線幽遠,似在出神,他眉頭越發一皺,猶豫片刻,再度低聲道:“阿姐,今夜當真是徵兒一人擅自做主出宮去玩兒的,與三皇兄毫無關係。三皇兄此番回來,斷了一臂,今夜又還受了傷,皇兄本是可憐了,阿姐莫要再怪罪他什麼了。”
鳳瑤應聲回神,淡然無波的朝幼帝點頭,心思蔓延嘈雜,無心多言。
一路上,二人未再言話,心思各異,兀自沉默,則待將幼帝送入寢殿後,鳳瑤也未太過久留,僅是囑咐幼帝早些休息,隨即便轉身出殿。
殿外周遭,宮燈微微,光影綽綽。只是夜風越發猛烈,竟是吹得周遭的宮燈搖晃不堪,似是隨時都要落下來一般。
殿外不遠,那一襲紅袍輕杉的柳襄,正立在燈火闌珊處。凜冽的風不住的將他的衣袍與墨髮捲起,起起揚揚,整個人竟越發的顯得蕭條鬼魅。
鳳瑤立在廊簷上,朝柳襄凝了片刻,才壓下眼底的起伏之色,緩緩朝他行去。
光影裡,柳襄唇瓣勾著笑,整張妖異風華的面容上全是笑,只是這笑容落在鳳瑤眼裡,卻越發的古怪猙獰。
今夜多事不平,誰都渾身戒備警惕,獨獨這柳襄,竟還能笑得出來!
鳳瑤眉頭微皺,緩步過去,站定在了他面前,隨即薄唇一啟,陰沉的嗓音幽幽而起,“你笑什麼?”
她問得極是直白,語氣中夾雜的威儀與清冷不曾掩飾。
柳襄也不懼,那雙修長的雙眼迎上鳳瑤的瞳孔,柔聲道:“心有喜悅,是以便忍不住笑罷了。柳襄本是以為,在長公主眼裡,柳襄定是低賤之人,卻不料危急之際,長公主竟會出手救柳襄。”
“今夜救你,不過是看重你身上的血罷了。”
“柳襄知曉。”他答得坦然,面上的笑容也分毫不減,“便是如此,柳襄也高興。畢竟,柳襄在長公主眼裡,終也是個受你看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