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歷來淡定自若的顏墨白如此言道,不必多想,也知是大英之人襲來了。
畢竟,顏墨白的感覺比她準,且他方才也不主張她冒著風雨出來,但此時此際,他竟是推翻了他方才的言論,就這般,突然主動的要帶著她一道外出。
思緒翻騰搖曳,各種情緒層層交織,壓制不得。
總有股不詳之感在層層洶湧蔓延,她忍不住反手捏緊了他的手指,千言萬語哽咽在心,竟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顏墨白勾唇朝她笑笑,她看得清他瞳底深沉的複雜。
隨即片刻,他也不再多言,也未再等她回話,而是足下一動,開始牽著她緩緩往前。
柳襄在前一言不發的領路,顏墨白則一言不發的牽著鳳瑤跟隨。
待得三人全然出得屋門,縱是手裡撐著傘,但海風海浪甚至暴雨太大太大,竟是幾番都要將手中的傘全然吹走。
鳳瑤用了極大的力道才將手裡的傘握穩,奈何,迎面而來的風極是猛烈,竟像是要將人徹底吹翻。
她稍稍動了內力才能一步一穩的往前。心有焦灼與擔憂,也曾多次扭頭朝顏墨白望來,卻見他面色沉寂平穩,步伐平穩,滿身的袍子被吹得肆意飛揚,但他整個瘦削的身子竟像是有千金般重,足下緩慢,身形平穩,竟無半點的顛簸蹣跚之感。
他在動用內力。
鳳瑤心頭瞭然,眉頭越發而皺,待得正要出聲提醒於他,不料到嘴的話還未道出,突然間,隔壁不遠的船隻陡然揚來道道驚呼。
“漏水了,漏水了。”
突來的嗓音,陣狀極大,似是數十人在猝不及防的驚呼,那尖銳高翹的嗓音驟然劃破夜空,襯得此番這風雨之夜越發的寒冷料峭。
鳳瑤瞳孔猛縮,當即循聲而望,則見不遠處那艘略有燈火的船上,光火暗淡,只是即便如此,也能稍清楚見得那船上人頭攢動,紛紛而跑,場面略顯混亂,卻是片刻,不知是何人大吼一聲,穩了陣勢,眾人才全然收拾停歇了奔跑。
“將那艘漏水之船,斬斷繩索,任起被暴風吹走。”
正這時,顏墨白慢騰騰的出了聲,大抵是那脫口的嗓音太過平緩無波,清冷重重,無端給人一種頭皮發麻的壓抑與震懾。
在旁的伏鬼渾身一僵,目光靜靜的鎖著顏墨白,“皇上,那艘船上的人……”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此番三千之船全數連成一片,哪艘船沉,都對其餘之船有滅頂之災。損耗一船的百人之命而救其餘之兵,朕以為,值得。”
這話,算是委婉的回了伏鬼的話,噎得伏鬼心頭雖起伏不平,但終是不得不妥協下來,全然照做。
是了,一船而沉,定拉其餘之船而沉,說不準,那艘漏水的船下早已有大英之人埋伏,是以此際,最好之法,無疑是棄車保帥。
片刻之際,伏鬼陡然應了一聲,隨即不再耽擱,頓時轉身朝在旁的精衛吩咐。
精衛當即得令,飛身而走,迅速消失在夜空深處。
整個過程,鳳瑤一言不發,目光緊緊的鎖著那艘漏水之船,僅是片刻,便見那漏水之船頓時如脫了線的風箏一般,頓時被狂風捲遠。
然而便是如此,那艘船上的精衛竟是都不曾喊叫一聲,光火暗淡之中,只見那些人僅是一直靜立當場,一動不動,猶如即將赴死之人一般,一動不動。
鳳瑤心口驟然發痛,隨即頓時挪開目光,不敢再看。
那副畫面再度與當初顏墨白護送她離開楚京的警衛們全數重合,也還曾記得,當初安義侯半道阻攔,那些大周精衛為了護她,也是就那麼靜靜的立在當場,任由樓蘭兵衛們肆意砍殺,他們是在以血肉之軀鑄就銅牆鐵壁,為她爭取逃脫的時間,但這次呢,這次,是顏墨白主動棄車保帥,那些船上之人定也是知曉這點的,只可惜,他們不動,他們竟是一動不動,彷彿要徹底接受命運與死亡。
心思太過嘈雜,鳳瑤抑制不住的捏緊了顏墨白的手。
卻待沉默片刻,風聲鶴唳之中,四方海水之中,陡然巨浪翻滾,隨即,一道道勁黑的身影頓時從雪白的浪花中閃現,而後,手中長弓一拉,弓上銀色發涼的箭羽猶如細雨般密集交織而來。
鳳瑤心口大沉,驟然掙脫了顏墨白的手,袖袍中的匕首驀地滑出,下意識的抬腳而上,擋在了顏墨白身前。
顏墨白眼睛稍稍一眯,薄唇一啟,慢條斯理的再度出聲,“攜毒,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