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這種活兒就變得令人厭倦。
而且,令人痛苦。他從新挖的深坑向外運的起初幾鬥泥沙廢碴使他的剷鬥有刺痛之感。刺痛後來變成傷疼,傷疼又變成劇痛,劇痛最後發展成火辣辣的痛楚令他難以忍受。他忽然停了下來。一定是搞錯了,他們絕不會看著他帶著痛苦於‘下去的卜‘喂,小子。快點兒幹哪!”
“可是太疼了。”
“天啊,小子,想是會疼的。你碰著什麼堅硬的東西,還會有其他別的感覺嗎?你想當著我的面把剷鬥打爛嗎?小子?”普爾契咬緊不是牙關的牙關,擺平不是肩膀的肩膀,回過頭來繼續挖掘。最後,由於習慣了,疼痛變得可以承受。疼痛並不見減輕,它只是變得可以承受。
活兒令人厭煩。除非他撞上磷一青銅的剷鬥無法挖掘的較硬的岩石,除非他不得不在火爐為他開闢道路時躲在後面,在單調的工作中是沒有別的間歇的。活兒是永遠那樣枯燥乏味,毫無變化可言。這使他有很多時間思考。
這絕不是什麼快樂的事。
他在剷鬥下沉的丁當聲中思考著,猜想著自己的身體現在在幹什麼事。
或許,佔有了他的人體的客戶是個商人,普爾契僥倖地想著。或許這是一個為了迫切的商務問題匆匆來到阿爾泰亞的人——為了簽定一個合同,為了做一筆交易,為了某項星際間的借貸。那可能還不會太壞!一個商人是不會毀壞租借的貨物的。不會的。即使從最壞處想,商人也不過喝兩杯雞尾酒,或許會享用一頓油水很大不易消化的午餐。沒有什麼關係。所以,到時候普爾契恢復原來的身體時,最糟的結果也不過是消化不良症。那又有什麼呢?服一片阿司匹林,或者少量的碳酸鹽就可萬事大吉。
但是,旅行者也可能不是商人。
普爾契用他的剷鬥敲擊著粗糙的沙土,心裡想著:租借人可能是個運動員。不過,即使如此也不會太糟。旅行者可以用他的身體攀登幾個山峰,或許甚至會在夜間露宿野外。可能會得感冒,甚至可能患上肺炎。當然了,也可能會出事故——旅行者過去確實曾從迪斯莫爾山摔下來;可能弄斷一條腿。但那還不算糟,休息上幾天,稍微進行一下醫治也就行了。
不過,普爾契思想漸漸沉重起來,此時也顧不上他的剷鬥履帶給他的疼痛了,使用者可能會有什麼更糟的東西。
他曾經聽人講過,女使用者租用男性人體那樣奇特而又猥褻的故事。儘管這不為法律所容,但時不時總能聽到這樣的說法。他還聽說,有人還試圖用毒品作試驗,或者用酒作試驗,或者以數不清的花樣進行秘密、骯髒的肉慾活動。所有這些都令人不快。不過,在使用出租肉體的情況下,放蕩的最後代價是要由他人來承擔的,所以誰不會盡己所欲呢?而濫施肉慾的人肉體上不會有絲毫損傷。如果拉瑟夫人所言不差的話,那麼,即使到來世也不會有絲毫損傷。
24小時從來沒有現在這麼難熬。
吸水管跟火爐發生了口角,剷鬥跟爆炸器吵起架來。所有賦有生命的海底採礦機不斷地發怒,互相之間不斷撞擊。但是,工作照舊進行。
在24小時這麼一段時間,會於這麼多?普爾契疑慮重重暗自思量。深坑已下延200米,並且給固定下來。新型的混凝土灌裝排水車床已經鋪設好了地基。閃閃爍爍、類似蜘蛛的微型機械的臂杆揮動化學檢驗裝置,將湧出的每一斗淤泥都吸收進去,然後沙礦寶藏便顯露出來。這個礦已經快開始投產了。
過了一會兒,普爾契便明白了這些機器何以愛發脾氣。因為賦予這些機器中的每一個人的頭腦,都無法忘記,就在上面,他們的肉體正負擔著未知的使命,正經歷著意想不到的危險。比如說吧,混凝土灌裝機的肉體隨時都可能死亡,也可能染上疾病,更可能因吸毒產生迷幻感覺而昏倒在地,還可能在狂暴的體育活動中折肢斷臂……
對於這些機器來說,不存在諸如休息、喝咖啡、喘口氣或者是睡眠這樣的事情,它們一刻也不得清閒。最後,普爾契才想起他之所以來到這裡是有目的、有用意的。這不是由於不可寬恕的罪過,無可奈何接受懲罰。於是,他開始試著分析自己的感受,並且猜測他人的感受。
整件事似乎是極端卑鄙的。普爾契明白,為什麼凡有出租人體經歷的人,都不願重蹈覆轍。但是,為什麼必須是如此令人不快的?至少可以確信,機器軀體內的出租者的頭腦是完全可以搞得比較能承受的;感覺也可以將苦痛削減成比較能忍耐的感受,而不至於喪失感覺能力。
他憂鬱地猜想著,高爾特是否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