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落雪一直都猜不透帝后的心思,她以為,若是將南昭侯反她之心告訴帝后,也許就能避免與荀夜成親的最後局面。可是帝后卻不然,她當時能那麼快地轉變情緒,鎮定地讓她嫁過去,也許是早就猜到了南昭侯反她之心,只是一直不敢接受,畢竟帝后與南昭侯曾經相愛過。若非必然,無人會想與曾經深愛的人拔劍相向。
可轉念一想,若是真的避免了嫁給荀夜,帝后定然會安排另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給她,這樣,與嫁給荀夜區別只在於,荀夜是心心念念要殺了她的人。
她想,這一回南昭侯府應該不敢對她輕舉妄動了,畢竟發生了黃泉路那一次的意外,荀夜如今也不敢打草驚蛇了,如今箭在弦上,一碰即發,他們定然是還沒有十成的把握敢這樣明目張膽地與帝后作對,否則他大可抗旨拒婚。
聖旨到了蘇家之後的幾日,她沒有再見到蘇扶柳,也許她和姐姐之間的感情,早就在那年七夕有了很深的隔閡,姐妹同愛一人,任何人都無法釋懷的吧。
蘇家依舊喜氣,只是父親的臉上卻少了以往的笑容,眉宇間隱隱透著擔憂。其實蘇落雪明白,父親雖然貪戀權勢,可對她們三姐妹是甚為疼愛的。此番將她嫁給一心要反蘇家的荀夜,任是誰也開心不起來的。
在出嫁前一晚,二姐蘇靜蘭來了,自她嫁入鎮遠將軍府後,就未再見到她,短短一年,她的容顏卻似蒼老了許多,眉宇間似有化不開的憂愁。
蘇靜蘭走進滿目喜慶的屋內,看著蘇夫人拿起梳子要為蘇落雪梳頭,便悠悠道:“娘,妹妹的頭,就由靜蘭梳吧。”她接過梳子,輕撫蘇落雪的秀髮,目光深而悠遠:“兜兜轉轉,三妹你還是要嫁給荀夜,終是逃不出蘇家子女應有的宿命。”
蘇落雪端坐妝臺前,從銅鏡中依稀可見大姐眼中的悲傷。
蘇夫人看著蘇靜蘭,淚水不經意便滾落:“是娘對不起你們三姐妹,若非娘生你們,就不用承受蘇家的責任,逼著你們嫁給自己不願嫁的人……”
蘇靜蘭忙道:“娘,這大喜的日子可哭不得。也許是杞人憂天了,我也聽說,南昭侯的長子荀夜是個文韜武略的將才,不會委屈了妹妹的。”
“娘,二姐,你們不用為我擔憂了,雖然荀夜非我所想嫁,但既然逃不過,那就敞開心扉去接受。”此時的蘇落雪笑的很甜,配合著臉上的妝容,更稱得她美豔絕倫:“二姐,為落雪梳頭吧。”
蘇靜蘭也勾起嘴角的淡笑,其實這一年來,該放下的,她早已放下,既然是命中註定地責任,逃不開,就接受吧。
木梳輕輕梳起她的秀髮,蘇靜蘭一邊喃喃道:“落雪嫁給荀夜,一定要幸福。即使不幸福,也不能讓別的女人影響了自己的地位,該用手段時,必狠下心。潼城離洛城雖遠,但咱們蘇家女,不是誰都能欺負的,若妹妹有委屈,大可飛鴿傳書,帝后不會讓你受一絲委屈的。”
蘇落雪的手猛然一顫:“二姐,你知道什麼……”
“其實二姐知道的遠比你們所想的多,別忘了,二姐可是鎮遠大將軍的夫人,他的眼線遍佈各個城池,一有風吹草動,第一個知道的便是將軍府。”蘇靜蘭忽地自嘲笑起:“這也就是帝后為何要我嫁給鎮遠將軍的目的了,拉住了將軍,就等於控制了天下的情報與半壁兵權,如此美事,何樂而不為。”
“靜蘭……”蘇夫人慾言又止。
“娘,沒事了,靜蘭早已放下。”蘇靜蘭在說這句話時,眼中閃爍著一抹精銳地光芒,與之前的柔弱憂鬱成強烈反差。
鴛鴦紅帳,燭光璀璨,卻映照著她們臉上的蒼白,碎了滿地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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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車離開了洛城,一如那日出嫁,厚重的垂簾阻隔了視線,更隔絕了街道兩側百姓探究的視線。
蘇落雪端坐在鸞車中,伴隨著侍衛開道以及馬蹄聲聲,她的目光沉寂而悠遠,似聽不見周遭的一切喧囂,任何事都與他無關。
猶記起邁上鸞車的那一刻,母親隱忍多時的淚水終是忍不住落了下來,她衝著蘇落雪大聲喚著她的名字,她不敢回頭,怕忍不住會捨不得離開。
她毅然鑽進了鸞車中,隨著微微輕搖的車子離開了蘇府大門,母親的哭喊聲早已被四周百姓的喧譁聲所淹沒。
她一直都知道,母親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她也懂,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哭喊丟了蘇家的臉,但是這已是她第三次送女兒出嫁,皆非她們所願,她一直覺得對她們有所虧欠。
這一刻,她不是國舅爺的夫人,只是一個疼愛女兒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