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鶴年先提起有人彈劾胡宗憲。 “胡總督這次的功勞無法泯滅,皇上聖旨加封,但背後的文章可不少啊!” 此次皇上對胡宗憲的加封: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和從前新建伯王陽明的加封類似。 特進光祿大夫是文散官最高階別的頭銜,上柱國是明朝文武官最高勳號。 “上柱國”中最牛的要數嘉靖朝的首輔夏言,他是除李善長之外,唯一活著的時候被授予上柱國勳號的文臣。 現在多了一個——胡宗憲。 皇恩浩蕩,簡直讓人酸到出汁……不就是打進倭國京都?有什麼了不起的?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各種誹謗和讚美同時降臨。 話又說回來,活著被封上柱國的李善長、夏言,都死得挺慘。 胡宗憲獲得這樣的榮耀,不知是兇是吉。 高拱平靜地說:“是有四五份奏摺,有的說胡宗憲跟倭國大名勾結,進軍京都是為人爭奪地盤;也有說他縱兵劫掠、貪汙戰利品、中飽私囊;還有人說他一把年紀,收倭奴女子為妾……這項多半是捕風捉影。” 張居正默默聽著,想起隆慶初年,戚繼光被圍攻彈劾。 明槍暗箭從四面八方襲來。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配方。 “前方將士浴血奮戰,他們在後方捕風捉影的猜測詆譭人。”張居正沉聲說,“依我看,該啟動一次京察,專門清理這些人。” 高拱:…… 經過幾次京察,言官系統許多是高拱的人。 當然,他畢竟不是真的權奸,沒能控制全部人的嘴巴。 “皇上明察秋毫。”高拱說,“這些奏摺一概扣了,沒有下發。現在忙著推行攤丁入畝,不好再大動干戈整頓言官,以免節外生枝。” 張居正待要發怒,晏鶴年搶先說:“光是扣下奏摺還不行。曾子是聖賢,曾母是賢母。知子莫若母,可是旁人報了三次‘曾參殺人’,曾母還是信了。”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二對一,張閣老和晏閣老統一戰線。 高拱想到皇上的興高采烈,也不想胡宗憲被人圍攻,讓此次大捷蒙上陰影。 他以商量的口吻說:“處理完戰後的殘局,把胡宗憲調回京城如何?” “調回京城?官居何職?”晏鶴年問。 督撫的終極位置是尚書。 胡宗憲是譚綸的老上司,現在譚綸擔任了兵部尚書,總不能讓譚綸為胡宗憲讓位? 三人一時都有些無語……胡宗憲資歷太深、功勞太大,反而不好安排。 “先讓他回京再另作安排。”高拱發話,“他已經位極人臣,以特進光祿大夫的身份在京參議朝政也可。” 說到“位極人臣”,高拱都有一點酸。 即便他是皇帝的老師,沒有特殊功勞,想死後追封“上柱國”可能性都不大,更別說活著被授予。 晏鶴年垂眸摸了摸鬍子,沒有反對高拱的提議。 胡宗憲年紀大了,回京也好。人不在京城,時間長了,皇帝相信流言蜚語,豈不是更糟糕? 活著被授予上柱國的人,想要善終很難! 晏鶴年掐指算了算,又微妙地看了張居正一眼……另一個時空的“張居正”,死後被追贈上柱國勳號,張家的下場也不好。 “上柱國”簡直是一塊豎起來讓人攻擊的靶子。 此時此刻,高拱、晏鶴年和張居正,出於物傷同類的心理,都不希望胡宗憲下場悲慘。 …… 要說晏珣被任命為特使,誰是最羨慕的人? 是他的未來大舅子王錫爵。 老王捶胸頓足:“如果我陪著太子南巡,人在松江方便出海,這件差事很可能就是我的。” 和晏珣相比,擔任過大灣巡海御史的王錫爵,可以說對倭國更瞭解,做特使合情合理啊! 他的夫人朱氏安慰:“你還眼紅文瑄?都是一家人。” “他還沒過門,算不上一家人。”王錫爵氣呼呼。 搶大餅的時候就不是一家人。 “人家還羨慕你做今科順天府鄉試主考官呢!”朱氏說,“假如文瑄沒有南下,這個差事應該是他的。” 順天府的鄉試主考官,比其他地方更有政治意義。 王錫爵鬱悶了,兒子向著晏珣就罷了,連妻子都向著晏珣! 難怪當年晏珣進士的時候,京城童謠都唱“人人都愛探花郎”。 他安慰了自己好一會兒,甩著袖子嘆道:“不管怎麼說,以文瑄為特使,總比其他人好。若是殷正茂或者申時行佔了這個便宜,豈不是更鬱悶?” 朱氏忍著笑,王錫爵口裡氣呼呼,其實是替準妹夫高興的。 人人都愛的晏郎,終究是落到王家手中。 …… 晏珣收到六百里加急送來的聖旨,喜得心跳加速,簡直比金殿傳臚的時候還要興奮。 什麼是人生巔峰? 在一份截然相反的《馬關條約》上籤上自己的名字,就是人生巔峰。 朱翊鈞叫住傳旨的人,問:“父皇有沒有說,不讓我陪著晏大人去倭國山口縣?”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