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剛回到自己的地方,就見田義滿臉欲言又止。 “怎麼,你有難言之隱?”朱翊鈞問。 田義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忽然跪倒在地上:“殿下,我有事情要稟報。” “說。”朱翊鈞淡定地坐下,聽田義坦白。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 “孔尚賢跟馮保之間有利益關係。孔家每年進京之後,把貨物寄存在馮保親戚開的鏢局中,給鉅額的保管費。”田義低著頭說。 “我以為你要交代你自己的事,原來你交代馮保的。”朱翊鈞笑了笑。 田義誠惶誠恐:“我想馮公公此時如果在京城,也會主動交代,因此替他說。” 真的不是我告馮保的黑狀啊! 知情不報,我怕殿下的事後找我麻煩! “馮保收了孔尚賢的好處。”朱翊鈞擺擺手,“你帶一些人去,告訴馮保的親戚,不能再保管是孔家的貨!” “是!”田義領命。 朱翊鈞明白,這麼一來就是斷了馮保的一條重要財路,馮保回來之後會罵罵咧咧。 可他是太子,有什麼不敢動的? 涉及東廠大太監,這件事由他來做,不必為難內閣的大學士們。 由此也可見,整頓驛傳涉及了多少人的利益! 朱翊鈞又召見了李贄。 “最近孔尚賢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報紙上怎麼沒說?”朱翊鈞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 自從平衡能力很強的申時行回來做太子老師,朱翊鈞就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 李贄一臉糾結。 “怎麼,你也有難言之隱?”朱翊鈞問。 李贄咬牙交代:“我被人威脅了。” 朱翊鈞沉默片刻,“寫一篇文章罵孔尚賢,加急印出去。” 李贄:…… 我都說了,我被人威脅了啊! 看樣子報紙主編這份工作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是。”李贄苦著臉答應。 為今之計,只好再給自己起一個馬甲。 就叫“山的這邊”吧! 太子接連出招,接下來就等對方回應的。 …… “衍聖公枉稱聖人之後,不知為國分憂、率先垂範,卻居高自恃、不重德名。橫行朝野之上,危害黎民之間……” 茶樓上有個讀書人拿著報紙在唸,一群人圍在他身邊。 “衍聖公德高望重,何不痛改前非,為民表率?” 整篇唸完,全場為之一靜。 好一會兒,才有人回過神來:“這是指著衍聖公的鼻子罵呀!誰寫的?” “咦?《明報》又來了一個新人?” “重點不是誰寫的,而是……我咋覺得挺有道理呢?衍聖公府世代受皇恩,豈能公器私用、助長貪賄之風?” 不久之前,朝廷收到一封孔尚賢寫給皇上的信。 信中厚顏無恥的表示,他帶大量貨物進京是為了讓京城百姓的生活錦上添花,他是為朝廷做貢獻。 他就不追究驛丞的冒犯之罪了,只希望朝廷允許他公開使用驛傳車船。 現在這份刊登在明報上的文章,相當於皇上給孔尚賢的公開回信。 “這是誰幹的呀?李贄?孔尚賢看到這封回信,肯定臉都青了!” …… 孔尚賢此刻的確暴跳如雷。 他還收到一個訊息,馮保親戚家的鏢局,不讓他存放貨物了。 “牆倒眾人推!以為我不行了嗎?”孔尚賢咬牙切齒。 他在原地轉了兩圈,恨恨地說:“今年算我倒黴!我就不信這個政策能延續到明年!咱們走著瞧!” 眼看時間不等人,孔尚賢只好先自己進京。 誰知到京城之後,皇帝根本不召見他。 過了兩天,才有一個太監過來傳聖旨: 皇上體諒衍聖公每年進京實在是勞苦,今後就不用每年過來了。什麼時候朕叫你,你才來吧! 孔尚賢這一下才慌了,心一直往下墜,墜到谷底。 朝廷讓衍聖公每年進京面聖,其實是一種尊重。 思想領袖和政治領袖的會晤。 剝奪他面聖的權力,比剝光他身上的衣服還令人難受。 更別說,從今往後不能再借著進京夾帶私貨。 這一條商路的上下游供應鏈都是成熟的,孔家經營兩百年,現在說砍就砍。 “你們馮公公不在京城?他收過我不少好處。”孔尚賢冷笑著說。 他心裡空落落的。 太監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會把你的話轉告陛下。” 孔尚賢:…… 對方不講武德,先給你來一個晴天霹靂、又向你扔來一塊石頭。 …… 孔尚賢的事件算是到此為止。 只是佔官府便宜,不可能把他削爵抄家,若按這個標準處理,朝廷就沒幾個官了。 但整頓驛傳的風波卻是剛剛開始。 晏鶴年月下舞劍,凌厲的寒光一片片閃過。 大明的驛傳制度發達,驛館和驛道通達四方,宛如帝國的脈絡。 腐朽的驛傳制度若是放任不管,終究會把大明帝國拖向深淵。 雖然說,若是帝國氣數已盡,不亡於驛卒,也會亡於其他人。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