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黃河在沛縣飛雲橋決堤,朝廷派出工部尚書朱衡去治河。 現在黃河在睢寧決堤,還是派朱衡去治河嗎? 朱衡功成名就,還有必要冒這個險嗎? 成功沒什麼上升空間,失敗一朝回到進士前。 晏鶴年向皇帝建議:“臣昔日跟潘大人一起治河,聽他說過一套治河理論,覺得很有道理。此次治河,臣舉薦潘大人。” 上一次修河,潘季馴跟朱衡意見不合,工程進行到一半,潘季馴就因喪母丁憂而離職。 晏鶴年跟朱衡的關係很好,但他也認同潘季馴的一些理念。 對事不對人,可以吸取雙方好的方案嘛! 皇帝讓高拱決定這個事。 ……治河關係民生大事,萬一做得不好,需要有人背鍋。 當然,皇帝絕對不是想讓高老師背鍋,但誰讓高拱是首輔呢? 高拱很敢於承擔責任,選拔官員本來就是首輔的職責。 為謹慎起見,他去找朱衡和晏鶴年這些懂行的人商討。 朱衡說:“我上一次跟他意見不同,是因為當時運河堵塞、漕運停滯,急需解決漕運問題。若這次採用潘季馴的‘束水攻沙’,漕運得停滯到明年,在此期間不妨用海運暫時取代漕運。” 高拱皺眉:“說治河,怎麼說到海運上?說是暫代,有了先例之後,就會有效仿,將來漕運規模必然下降。” 元代就是透過海運往北方運送糧食,可見海運是可行的。 但一條運河貫穿南北,關係到太多人的利益,牽一髮而動全身。 朱衡微微笑道:“你想必知道,皇上派馮保到龍江寶船廠造船,第一批造的就是千料遮洋船,從前運糧食的。” 既然皇帝早有準備,做臣子的何必反對? 高拱對隆慶皇帝的感情毋庸置疑,但對於皇家搞海運的事,高拱有疑慮。 監造海船、出海遠航都要太監隨行,太監的權力就會上升。 高拱厭惡宦官,皇帝本來可以做一個無懈可擊的千古明君,卻被這些無根小人帶壞了。 他帶著疑慮找到晏鶴年。 晏鶴年早就知道高拱的心結。 高拱最大的後臺是什麼? 就是皇帝! 只要皇帝活著,他就算起起伏伏,也絕不會輕易倒下。但若是換一個新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徐階的結局就是高拱的未來。 所以高拱最關心皇帝的身體,對誘惑皇帝沉迷女色的太監深惡痛絕。 晏鶴年高深莫測地說:“您若是提拔潘季馴完成束水攻沙工程,他會成為你的政績。將來史書說,高首輔慧眼識英才。” 他的語氣太篤定,彷彿真的穿梭時空看到史書對這件事的記載。 高拱不禁想起一個眾所皆知的秘密——海市蜃樓。 晏鶴年這一兩年太低調,快讓人忘記他還有鬼神莫測的本事。 既然如此…… “好!啟用潘季馴全權負責此次修河!阻塞的漕糧,改由海運輸送!”高拱說著,語氣變冷:“若是送漕糧的海船質量不好、事故率過高,老夫要問責馮保!” 這麼大一個鍋,足夠把馮保趕去跟陳洪一起守皇陵。 把皇帝身邊可惡的太監都趕走! “事故率過高?得有一個標準吧?總不能一條船出事也說事故率過高,運河翻船的事也是有的。”晏鶴年提出異議。 漕糧海運的事,最初是晏珣提出的。 高拱給馮保找茬不要緊,不能找到晏珣頭上……有老爹在朝堂,就得為兒子的理想保駕護航! 兩人互不相讓地對視一會兒,高拱忍不住別開視線。 晏鶴年的眼睛像無盡的深淵,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走。 高首輔的氣勢壓不倒晏鶴年,只好說:“就按漕運的規定辦!不能因為海運風險高就放寬標準,若是對海運沒信心,不如干脆不用海運!” 晏鶴年幽幽地說:“可是黃河決堤,運河堵了。京城若是沒有漕糧支援,京營將士和百官都得餓肚子的。” 皇帝也得跟著餓,先天下之憂而憂。 高拱:…… 怎麼辦,好像被晏鶴年全方面壓制了。到底我是首輔,還是他是首輔? 在高拱面前,晏鶴年不落下風,展現了未來首輔的霸氣。 治河的事不容拖拉,高拱頭髮白了幾根,最終做出決定: 升潘季馴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外派邳州料理河工。 潘季馴掛過幾次“御史”的頭銜,但從來沒幹過御史的活。每次給他加這個頭銜,都是去治河。 有用的時候給你加個官,沒用的時候在家閒居。 潘季馴對此很淡定,同樣是鑽研聖賢書的讀書人,他自小對工程水利感興趣。 做御史不能讓他青史留名,但是治河可以。 千年之後,誰能不朽? 人生匆匆幾十年,不能虛度光陰,白白來世上走一遭。 潘季馴領命之後,特意去感謝起復自己的首輔高拱。 高拱淡淡地說:“是晏鶴年舉薦你,你不用謝我。你的束水攻沙若真的管用,來日你可因此功成名就。若是有大紕漏,造成更大的危害,連我這個首輔也做到頭了。”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