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子女眾多,駙馬自然不會少,地位卻是千差萬別,最受寵者能夠代表陛下祭拜祖宗,地位最低者只是多領一份俸祿而已,不僅如此,還要放棄從前的實權職位,從此當名富貴閒人。
樓耀顯原是衛所百戶,擁有一副好皮囊,某日被英宗一眼看中,於是指為駙馬,從此將他忘在腦後,再沒有想起來過,當今聖上登基之後,對這個妹夫更是不聞不問。
但這並不妨礙樓耀顯以皇親的身份四處招搖,荷包裡總是帶著一份聖諭抄本,稍微熟絡之後,必然拿出來向對方展示,甚至親自誦讀出來,字正腔圓,滿含感恩,最後不忘加上一句,“從此我朝多了一位駙馬,卻少了一名馳騁沙場的將軍。如今四方太平,用不到我這樣的人,此乃我之不幸,卻是天下之大幸,我輩當要縱酒狂歌,方能不負聖恩。”
誰也沒想到,這位正值壯年的駙馬,竟有暗疾,放縱到一半就嗚呼哀哉。
掌櫃發現情形嚴重,立刻改拋屍為送屍,將麻煩送還二郎廟。
樊大堅拿著聖諭抄本,又將麻煩轉到胡桂揚手中。
“這是真的嗎?京城騙子多,沒準這就是其中一個。”胡桂揚拿著紙看了一遍,瞧不出真假。
“萬一是真的呢?”樊大堅感覺頭頂佈滿烏雲。
“屍體到了你這裡,推是推不走的,你必須立刻去找管事的官員,悄悄將此事通報上去,皇家顧及顏面,或許還有你的生機。”
“萬一龍顏大怒,不顧及顏面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一個小小的廟主,死前還不得高高興興地謝恩?”
樊大堅哀叫一聲,“這算怎麼回事?那兩個惹禍精……我將屍體送走。”
“沒用,烏鵲衚衕是知情者,你不上報,他們就會上報。”
“不行,我心裡全亂了,胡桂揚,胡爺爺,你得給我出一個主意,我該去找誰?宗人府?禮部?西廠?錦衣衛?”
“先去打聽明白,死者究竟是不是駙馬樓耀顯。”
“嗯,然後呢?”
“不是,就向順天府報官,是,就去西廠求見汪直,請他示下,記住,跪在地上別起來,對他要言聽計從,他若發火,你就有救,他若不動怒,你最好想辦法逃走。”
“可憐我這個廟主才當幾天,眼看就要過年……”
“嘿,等在家裡的公主才可憐呢。”胡桂揚起身攆人,“讓蔣二皮、鄭三渾看守屍體,別讓他們離開半步。”
“明白,我真想殺了他們兩個……”樊大堅抬眼看向胡桂揚,真覺得這是一個主意。
“除非你將烏鵲衚衕那邊的人也除掉。”胡桂揚用這一句話救下兩條性命。
樊大堅跺跺腳,“好吧,我去打聽真假駙馬,一有訊息我就來找你。”
“明天一早再來。”
“你要出門?”
“嗯。”
“去哪?”
“嗯?”
“我不問了,明天一早……只要我還是自由之身,一定來見你。”樊大堅無奈地告辭,心裡有預感,這個駙馬十有八九是真的。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胡桂揚坐了一會,先讓心思安定下來,然後去麵館吃了一碗麵,與客人閒聊一會,覺得差不多了,出門去往本司衚衕任家。
老鴇還是那麼熱情,因為她親眼見到胡宅裡還有一大一小兩隻裝銀的箱子,任榴兒卻冷淡許多,讓丫環出來謝客,聲稱自己身體倦怠、容顏未復,難見君子云雲。
老鴇親自前去相勸,等候多時的胡桂揚終於獲准進屋。
任榴兒仍然戴著面紗,斜坐床邊,背對訪客,兩名丫環想要退下,被她開口留下,老鴇只好又拿出媽媽的派頭,勸說幾句,將丫環帶出房間。
“嘿,不愧是錦衣校尉,知道的人說你是要見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抓我歸案呢。”
胡桂揚笑了笑,拿起茶杯喝水,半天不說話。
任榴兒忍不住了,轉過身子,“找到朱九頭了?”
胡桂揚搖搖頭,“我沒去找。”
任榴兒輕笑,“最毒婦人心、女人心似海深……你想起什麼就直接說出來吧。”
“我在想,是我做得不對,請你幫忙,卻只給一個空頭許諾,怪不得你不肯說實話。”
任榴兒冷笑一聲,沒說什麼。
“你的贖金大概是多少?”
“現在的你肯定出不起。”
“未必。”
任榴兒沉默一會